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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7)

平凡上人听了,半响无语,许久许久才摇摇头,轻声说道:“依我说恰巧相反,练武之人,最重名声,宁折不弯,今天若没有你辛叔叔一起,或许他真会像在大戢岛时手上留情半分,尤其因为你辛叔叔同行,你想,他怎能在徒儿的父亲面前认败服输,折了盛名呢?”

高战心头一震,忖道:“呀,这话果然不错,要是他们各不相让,认真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然而,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总得想细办法,怎生消弥了这场无益的拼斗才好……”

他方在默然苦思,忽然听见慧大师紧张的声音叫道:“各位请看,那边山头上一栋茅屋,便是仇虎的隐居之所了。”

众人俱各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步,各自运目望去,果见对面一座山峰顶上,万绿丛中,闪出一角枯黄色的屋顶,此时轻烟袅袅,当真是有人居住的。

他们之中,有人见过仇虎,有人仅闻其名,但大家都知道那仇虎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位奇人,纵然没有亲自见过他的绝妙武功,但连中原最负盛名的“少林三老”都曾在他手中落败,也不难推测到他的功力有多深厚了。

“恒河三佛”全未和仇虎见过面,他们对“海外三仙”的武功却早已钦佩无已,金伯胜佛偷眼看见平凡上人,见他神情凝重,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心里大感诧异,毅然开口道:

“敝师兄弟远自天竺前来,正有意向这位南荒第一高人领教,由我们三人抢先一步,不知各位可肯同意?”

无恨生接口向无为上人和灵云大师笑道:“大家何必对那姓仇的过于重视,我想他也不过苦修多年,内力较为深厚些而已,小弟不敏,倒有意先挑挑他的头阵。”

灵云大师既不回答,也无表情,双眼凝望着对山瞬也不瞬。

无为上人忙道:“各位盛情感人,但咱们此来,主要为少林百年奇辱,必得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各位有兴,那时再出面方好,而且,那仇虎亦非邪道中人,倒是大家一同前去,依礼拜会,方算恰当……。

话尚未完,灵云大师忽然哈哈笑道:“你们不必再争谁先谁后啦,人家已经知道我们行踪了。”

“恒河三佛”和无恨生一齐回头望去,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或人影,辛捷和高战也都游目四顾,亦未见有什么动静,不禁相顾愕然。

灵云大师笑道:“各位怎未注意轻烟呢?”

大家抬目望那茅望顶上,果然发现那一股看似炊烟的黑色烟柱,竟在空中凝而不散,可不是整整齐齐凝成“失迎”两个字。

“恒河三佛”面上变色,无恨生审视良久,冷笑说道:“雕虫小技,也来卖弄。”

回头向辛捷道:“捷儿,你去寻些枯枝,生一堆火起来。”

辛捷初不知他生火干什么?但细一思索,便也会过意来,急忙在四周找来一堆枯树长草,用火石引着。

无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向边那火堆行去……。

平凡上人笑着拦住他,道:“老弟台,此事最耗内力,何苦与他作这无益之争。”

无恨生笑道:“这正是以下驷对上驷的妙法,小弟愿试一试。”

平凡上人无法,苦笑道摇摇头,退过一边。

无恨生立刻收敛笑容,神色凝重的跨到火堆边,缓缓举起两袖,向那火堆突地挥一抽一扇出两股强劲的袖风。

火堆一闪而灭,顿时浓烟冒起。

无恨生两一腿一曲,上身纹风也不动,盘膝坐在火堆旁边,两只手平张一圈,挽了个“太极乍开”之势。

原来他已将平生功力都贯注在两掌之上,掌心遥对虚合,却有一股内力互相递流,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旋涡。

那虚空流动的暗劲,将初冒起的浓烟一一逼一,约莫过了片刻之久,也浓凝成了一根乌黑烟柱,笔直从无恨生虚合的两掌之间,传透而上。

烟柱腾升丈余高,无恨生微微一震,也未见他手掌和身一体有什么移动,而半空中的浓烟,却自动弯曲扭摆,顷刻,现出两个字——“久仰”。

高战看得暗暗咋舌,忖道:“这些世外高人,果然不是一浪一得虚名之辈,似这等以为一逼一烟,空中划字的赌赛办法,别说是看见,便听也未听人说起过,我自以为苦炼本门先天气功少有成就,但如以气凝烟或许还有可能,若要想像无极岛主这样运气驭烟,在空中划字,只怕还没有这份经验和功力呢……”

方在思忖,蓦然间,对面山头上那股浓烟突地笔直冲霄而起,直升到五丈以外,烟柱一阵飞舞,又现在四个字,是:“何兴乎来”?

金伯胜佛看了眉头微皱,低声向两个师兄用梵语说道:“那人凝字升降,随一心一所一欲,这种骇人之学,只怕比咱们的风火凝气功还要难上百倍,岛主也许……”

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无恨生两手猛的一合,仅留下数寸大一点圆形空隙,那烟柱被他全力一催,也陡然升高到五丈左右。

无恨生额角上已经隐现汗珠,显然内力已经有些不继了,但他毫不犹豫,奋力催动那半空中的黑烟,划出:“自当讨……”

他原意是要划出“自当讨教”四个字,可是那烟柱既然升到五丈高,要运气驭转,自然远为费力,无恨生已施出了平生劲道,只划到第三个字,头上已汗如雨下,那个“教”字才划成两三笔,已经烟淡字乱,眼见不能完成了。

金伯胜佛代他暗急,有心要加注自己的内力助他一臂,又怕他顾忌身份,怪自己冒昧折辱了他的名声,因此有些难决。

辛捷见岳父力尽,也顾不得许多,猛然跨前一步,举起右掌,抵住无恨生的后背心。无恨生身一子微一震动,两眼一闭,默然未作反对,但是,高战却看见他眼角上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合辛捷无极岛主两人之力,烟柱幸而未散,勉强把“教”字也划成了。

那知就在这时候,对面空中那根烟往忽然摆了三次,将“何兴乎来”四个字扫去,重新凝划成了六个字,竟是:“岛主果然高明”。

无恨生一见,大声一叫“哇”地张口喷一出一口鲜血,仰身昏倒,那黄烟被山风一拂,荡了几荡,眼看将要散去。

辛捷大急,但又不敢收回右掌,怕无恨生一口真气继接不上,内腑伤势难免加剧,但是,若任由那空中的字迹散去,不单损了无极岛主和海外三仙的名头,更觉愧对灵云大师……。

当他正无法两全之际蓦地,人影一闪,飞掠而至,两只手掌一合,恰巧接替了无恨生的空挡,空中将要散去的字迹,忽然更加清晰起来。

辛捷只当是少林三老亲自出手,那知回头一看,那人竟是高战。

高战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以及身法的机警快捷,不但辛捷,连恒河三佛和少林三老,慧大师均都吃了一惊,可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高战闭目跌坐,依照方才无恨生的样子,竟将那些烟柱凝结得稳如泰山,看起来,竟不在无恨生之下。

原来高战本不敢冒然尝试接替无恨生的,但方才一见无恨生吐血昏去,辛捷茫然无主,突然下意识的生出一种冲动来,想也没有想,便飞身抢了过来。

这时候他虽然也用内力将字迹稳住,可是却无法以意驭气,使烟柱另外换凝其他字句,仅只一心一意催力行功,不让已有的字句消失。

平凡上人嘴唇动了几动,用“传音人密”之法,在高战耳边说道:“你大着胆子试试看,用意志去指挥内力劲流的转动,便不难随一心一所一欲了。”

高战睁开眼来,向平凡上人点点头,暗地催动左掌力道,右掌却缓缓扭一动,心里想道:

“我先试试,能不能让这些字在天上转一个方向……”

他抢来接替无恨生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否力能胜任,现在已经接过手来,只得勉为其难,专心贯注,以图一试。

试了两次,那烟技却没有转动。

平凡上人忙又用传音之法对他说道:“手掌不要移动,你只管以气驭烟,使内力由少商一穴一出,中冲一穴一人,气柱必然向右,如从右手中指“二间”一穴一出,左手少冲一穴一人,烟柱便会向左移转了。”

高战依着这个方法一试,果然便将空中的字迹移动,心里一喜,忖道:“原来这事并不困难呀!”

他一鼓作气,竟将空中字迹换成了“高战拜候”四个大字。

其实,他自己尚不知道,此时他的内功修为,已远在其师风柏扬之上,千年参王世上珍品,“先天气功”更是当年全真教称雄天下的绝学,若非他得天独厚,打通练功最难的九层难关,将“先天气功”练到了十二成,他又怎能在大戢岛上硬接仇虎一掌,在吕梁山承受灵云大师一吹之力。

这时候,对山空中的烟柱也重新换了一行字迹,写的是:“少侠别来无恙”六个字。

高战心中一喜,内力源源而出,转眼间,又在空中写道:“有扰清修,请原谅。”

他不知不觉,一口气竟划成了七个字,众人见了,一齐变色动容,惊讶不止。

对山显然也有些吃惊,隔了约有盏茶之久,空中字迹又换成:“荒山礼疏,少侠勿怪”

八字。

高战一阵激动,又写道:“千里故人,百年旧恨。”

那边又写道:“久所深知,谨候教益。”

灵云大师看了,冷冷一哼,缓缓道:“原来他也没忘记,那就更好了。”

高战略一思忖,行功敛神,奋起全力,写道:“冤仇宜解,前辈三思。”

写完这几个字,他似觉内力将竭,心跳加剧,然而又不敢松懈,运足目力,想看看对面还有什么言语反应?

可是,那边空中黑烟竟在这时候突然消失,久久没有再看见另外的字迹出现,空山寂寂,连一丝反应也没有了。

枯枝熄尽,烟也淡了。

高战无可奈何的散去功力,长叹一声,浑身骨骼都像松开了一般,他在调息一精一力之前,满怀心事的望望灵云大师,见他脸上一片木然,也好像沉迷在一片深思之中。

茫然不知经过了多久,灵云大师默默无语的掏出两粒“大檀丸”,一粒递给无恨生,一粒给了高战。

高战得灵丹之助,迅速地调息完毕站起身来,无恨生也恰巧从昏迷中悠悠醒转,顾四周一眼,愧然叹道:“小生无能,替大师堕了锐气,实一党一 汗颜。”

灵云大师淡淡笑道:“当年老衲师兄弟三人合力,尚且败在仇某手中,岛主独力支撑许久,老衲已铭感无涯了。”

无恨生苦笑道:“那仇虎果然不愧称雄南荒第一位高人,小生今日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往的好胜争强,殊为幼稚可笑……”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连忙改口又道:“咱们且如前约,同往对山一趟吧。小生体力已复,不碍事了。”

但灵云大师却忽然摇手拦住他,道:“不必太急,方才你们各以内力较量,彼此亏耗均巨,咱们如立刻过去,姓仇的反认我等趁人之危,不如再等一会,让他调息一番再说!”

话音才落,蓦闻数丈外传来一阵大笑,道:“大师佛心仁厚,仇某先行谢过了。

众人闻声俱惊,纷纷转身,果见一株大树之下,立着一个高不足三尺的矮子,含笑缓步走来。

“恒河三佛”和辛捷木未见过仇虎,但这时不用介绍,他们已知前面这个矮子,便是当今世上绝世高人——“矮叟”仇虎了。

辛捷只见仇虎不见一爱一子,心里难免恐慌,于是也忘了戒备护身,竟抢前一步,急声问道:“姓仇的,我的儿子呢?”仇虎望望他,笑道:“什么时候你把儿子一交一 给我了!”

高战忙道:“这位便是我辛叔叔,你的徒弟辛平,便是他的仇虎嘿嘿笑道:“我岂有不知道他的道理,在蛇山上,白发婆婆险些要了你们的命,那时仇某就见到过二位了,放心吧,令郎这时正在炼功,没能跟来,少停自会使你们父子相会的。”

辛捷脸上一红,未再开口。

仇虎又笑嘻嘻向灵云大师等拱手为礼道:“故人远来,未能早迎,恕罪!恕罪!”

灵云大师究竟是多年有道高僧,虽是满腔怨怒而来,此时相见,忙也合十笑道:“仇施主健朗如昔,殊堪告慰,贫僧等当年承蒙教诲,至今未敢稍忘。”

仇虎道:“大师取笑了,昔年旧事,仇某早已不在意中,如今年华老逝,更淡了争名斗胜之心,有时细想起来,也深觉当初孟一浪一……”

灵云大师不待他说完,冷笑一声,抢着道:“仇施主说得好轻松,你可知百年以来,少林闭关自守,时时不敢忘记这件奇耻大辱,少林数百年声威,老衲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可笑仇施主竟以年华老逝四个字,便消磨得干干净净了不成?”

他这番话火药味极浓,大有邀斗决战之意,无为上人心念一动,飘身而出,合掌说道:

“家师兄的意思,自从百年之败,曾设重誓,永禁少林门人行走江湖,是以较技之事虽微,少林成千弟子命运实在重大,仇施主胸罗万机,才究天人,想必总该还少林一个公道?”

仇虎默然片刻,忽然笑道:“这还有什么公道可还,少不得咱们再比一次,这次却叫我输在三位手中,天下就无事了……”

无为上人忙道:“阿弥陀佛,老袖等焉敢作如是妄想。”

仇虎矍然变色,道:“练武之人,重名轻命,你我俱是一般,三位大师如果是想履践当年誓约,仇某人理无推避的道理。”

灵云大师道:“那敢情再好不过了,老衲愿先讨教仇施主的绝世武学。”

他们没有多久便已说翻,眼见便要动手,忽地,金伯胜佛一抖大袖,掠身上前,含笑向灵云大师道:“敝师兄弟也是久仰仇兄,老菩萨愿不愿将这首先讨教的良机让赐敝兄弟呢!”

仇虎不等灵云大师回答,已自敞声大笑道:“这有什么愿不愿呢,仇某就先与三位印证一番,也好请大师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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