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无边(2)
来源: 未知 作者: 笑一笑 时间: 2015-11-05 阅读: 次
会议自然是不欢而散。
离开会议室时,公安分局的人脸色很难看,走起路来脚步又重又响。
果然,案子的执行受到了拖延和阻挠。一个星期过去了,公安分局既不放人,也不向省厅汇报。
郑大民勃然大怒,叫来邵杰说:“你立即去公安分局督促执行此案,告诉他们,如果不执行,省厅将取消分局的收审权,同时建议纪检部门查处案件的经办人!”
郑大民是个仁慈的长者,轻易不会对下属动怒,现在却如此发火,足见他对此案的重视和不满。邵杰不敢怠慢,领命后直奔公安分局而去。
公安分局的齐副局长也是郑大民的学生,他好像早就料到邵杰会来,一见邵杰进办公室,他就起身抱拳,笑着说:“领导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啊,罪过!”不知何时兴起的规矩,只要是上级机关下来的人,一概戏称为“领导”,这样也有个好处,一句话就缩短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邵杰“嘿嘿”一笑,顺手关了门,拖了把椅子坐下,直奔主题道:“齐局长,你好歹也听过郑厅长的课,是他的门生,武梅梅一案,他老人家既然发了话,你们就不应该故意拖延时间不执行,现在搞成这样,我看你这个学生怎么向老师交代!”邵杰刻意将“副局长”前面的“副”字去掉,好让对方听起来更加受用。
齐副局长伸出一根手指头,含着笑指了指上面,压低声音说:“小师弟呀,老师发了话,我这个当学生的岂敢不听?可是,我的上头还有个老人家啊!”
邵杰明白了,顶着不办的是公安分局局长曹信义。曹局长在警界德高望重,他如果真的倚老卖老不搭理郑大民,这事情还真有点儿麻烦。但邵杰还不想传达郑大民的两点指示,认为还是把矛盾交给齐副局长来处理比较妥当,于是他又激将了一句,说:“这我可不管,还是由你当面给老师解释去吧。”
齐副局长连连摆手道:“我解释不了,我怕见他老人家!其实,办法我早就想好了,但不方便出面,这个功劳看来非你莫属。”
邵杰继续装糊涂道:“你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我的局长大人?”
齐副局长说:“你知道省厅里哪个领导和我们老板(指曹局长)关系最好?”
邵杰脱口而出道:“当然是老副厅长!”
齐副局长一拍大腿说:“这就对了,我们老板是个顺毛,也特别重感情,他和老副厅长关系铁得很,你要是能假老副厅长之名传一道圣旨,我们老板绝对会买账的。”
邵杰茅塞顿开,起身说:“我这就去找他,你等我回来向你汇报。”
邵杰溜到外面,给老副厅长打了个电话,回来见曹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便轻轻地敲了敲门,只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进来!”
曹局长见是邵杰,屁股也不抬一下,甩过一支烟给邵杰,说:“谁派你进我这破庙来的?你是来化缘的还是来上香的呢?”
邵杰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边呛边笑,说:“是老副厅长让我来看望领导的,有件小事要我向领导汇报汇报!”
一提老副厅长,曹局长原本不快的脸色马上缓和了许多,他说:“怎么,老家伙还不想把位子让给你们这些年轻人?”
邵杰嘻嘻一笑,说:“老副厅长说了,等他退了休,就天天陪着您去钓鱼下棋。”
曹局长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大笑,说:“好啊,你去告诉老家伙,他要钓鱼,我奉陪,他要下棋,我让他输得脱裤子!怎么,他派你来也不先来个电话?是不是为了武梅梅那个案子?这个老家伙,真是个老官僚!”
话音刚落,电话就响了,邵杰知道电话肯定是老副厅长打来的。
放下电话后的曹局长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只见他笑呵呵地说:“老家伙来电话了,让我落实省厅的决定,我已经答应他了。小邵,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放心吧,我坚决执行省厅的决定,纠正这起错案!”
邵杰心里一阵激动,上前抓住曹局长的手说:“谢谢曹局长,您要和老副厅长下棋,我给你们摆棋盘,您要是和老副厅长去钓鱼,我就给你们挖蚯蚓去。”
曹局长哈哈大笑,从桌底下摸出一条香烟和一盒茶叶,说:“这是我朋友送的,你带回去给老家伙尝尝。小邵啊,以后写材料可要手下留情,我们在基层干工作不容易,做人难啊!”
邵杰暗暗吃惊,这位曹局长果然厉害,竟然知道武梅梅一案的材料是出自他之手!
几天后,武清泉领着女儿武梅梅来见邵杰。武清泉一见面就想给邵杰下跪,却被邵杰扶住。武清泉把邵杰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一个大大的信封,一边往邵杰手里塞,一边老泪纵横地说:“恩人,这两万块钱是我们父女俩的一点儿心意,钱少了些,的确拿不出手,请你一定给个面子收下。你救了我们父女俩的命,我们只有来生当牛作马报答你了!”
一边的武梅梅也是双泪长流,哽咽不已。
邵杰赶紧推辞说:“武师傅,您千万不要这样做,我帮您,不是我个人的事,而是党和政府的事!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我曾经发过誓,如果我有一天做了警察,我一定要为老百姓做好事,不让老百姓受欺负、受冤屈。这钱,您还是拿回去吧!请您记住,这个社会,好人总是占多数的,绝对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个星期后,省公安厅收到了武清泉父女送来的一面写有“社会主义青天”的锦旗。若干年后,这面闪着金光的锦旗还经常出现在邵杰的梦里,让他一想起当初的情景就情不自禁,热血沸腾。
拷问青山
一辆老式的“伏尔加”牌小轿车吃力地在山间爬行。山道弯弯曲曲,时而插入云天,时而没入深谷。因为路况危险,司机开起车来多少有些紧张。邵杰不时小声地提醒司机“慢点儿,前面要拐弯了!”“注意,前面要下坡了!”
小轿车后座坐着省纪委的赵秘书长。赵秘书长快退休了,退休前他想下来转一转。党风堪忧,民心堪忧,他心里隐隐作痛。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于是带着邵杰下来了。此时的邵杰已是省纪委的一名干事。
受武梅梅案件的影响,邵杰忽然对法律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第二年,邵杰经过努力,考上了政法大学的法学本科,两年后,他拿到了法学学士学位。刚毕业,邵杰就碰上省纪委前往大学要人,中文系、政治系、法律系一共20多人接到通知,去省纪委参加考试,结果只有邵杰一人被录用。
邵杰内心一度矛盾过,他舍不得脱下那身警服。他去征求宋成东和郑大民的意见,宋成东说:“你要做革命的一块砖,服从组织安排,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郑大民舍不得邵杰离开公安系统,好半天才轻声说:“那里是省委首脑机关,一定要谨言慎行……如果不适应,就再调回来……”
于是,邵杰心情忐忑地进了省纪委。
三个月过去,除了经常值班接待信访,就是每天面对大量的群众来信来访,邵杰觉得生活太枯燥了。适逢快退休的赵秘书长想到下面去转转,老人家一路上需要有人照顾,这个差事便落到了邵杰头上。
虽说车子老旧了一些,但还爬得动。出了闹市,沿途青山绿水,此行也没有十分明确的任务,一老一少不禁心旷神怡,生出些许快乐。
眼前的大山偏僻险峻,连绵不断。这里的女人水灵妩媚,这里的汉子强壮刚烈;这里产烟产茶,也产甜美的山歌。邵杰没有料到,他和赵秘书长的这次“愉快之旅”,竞因一桩冤案而变得惊心动魄。
小车来到县城,邵杰他们找到县委大院,车还未停稳,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便闻声出来,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问:“是省纪委的领导吧?我们已经接到电话了,书记专程从州里赶了回来,现在正在路上,让我负责接待,安排各位领导先休息一会儿,等书记回来后,再给各位领导接风洗尘。”
邵杰把赵秘书长搀扶下车,跟着秘书模样的人走进了县委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二人正打算落座,不料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老警察,老警察后面跟着两个年轻警察。老警察皮肤黝黑,浓眉紧锁,满面怒容;两名年轻警察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好像是老警察的护卫。
秘书模样的人一见老警察,身子一抖,下意识地躲在了赵秘书长和邵杰身后。
邵杰不悦地问:“我们是省纪委的,请问你们这是……”
老警察取下大帽子,往茶几上一摔,声如洪钟道:“我叫向士龙,知道你们今天要来,我是特地来找你们告状的,我要告县委那几个王八蛋!”
邵杰闻言吃了一惊。向士龙?他就是向士龙?县公安局局长?他可是全国公安战线的英模啊!他为什么要告县委的状?难道堂堂一个公安局的局长也有冤屈?
就在这时,一辆小车呼啸着驶进县委大院,县委书记从车上跳下来,大喝道:“向士龙,县委今天在这里接待省纪委的领导,你注意一点儿影响好不好!”
向士龙一把抓起自己的帽子,恨恨地说:“那好,等你们吃完了饭,老子再来!”说罢,向士龙带着两名年轻警察扬长而去。
赵秘书长被眼前的情形搞得目瞪口呆,县委书记上来和他握手,他却木然不动,半天才回过神来。
原来,前不久,数千名愤怒的烟民包围了县委大院,山里汉子急红了眼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因此,县城一时间交通堵塞,人心惶惶。
向士龙接到报警后,立即组织全部警力,迅速赶到了现场。
现场十分混乱,县委大院的两扇铁门已被烟民们撞塌了一扇,许多窗户玻璃已被人砸破。有人叫嚷着要放火,有人狂吼着要打人。
祸是县委书记的弟弟惹出来的。原来,一年一度的烟叶收购又到了旺季,书记的弟弟却垄断了全县的烟叶收购市场,采取压级压价的手段,狂赚了一大笔钱。受欺压的烟民们为了不亏本,决定组织车队将烟叶卖到外县去。书记的弟弟哪里肯依,竞组织一群打手堵住了烟民们的车队,打伤了几个烟民,事情一来二去就闹大了。
穷苦的山区,山里头一年四季只长苞谷、红薯、茶叶、烟叶等。苞谷、红薯用来糊口,茶叶和烟叶收入则用来维持家庭经济开支,书记弟弟的做法,无异于是让烟民们的正常生活难以为继!于是,愤怒的烟民们便大吼着拥进了县委大院,要求县里重新制定烟叶收购政策,严惩打人行凶者。
负责保卫县委安全的公安局局长向士龙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什么犯罪分子,而是一群手无寸铁、身怀冤屈的群众,可是,关键时刻,县委的一班领导竞吓得躲开了,根本看不到人。情急之下,向士龙顺应民意,宣布对书记的弟弟予以刑事拘留,才平息了一场怒潮。没想到,向士龙的好心却没有得到好报,他把县委书记给得罪了……当天晚上,向士龙果真又来到了招待所。不过这一次,他的火气小了许多,进门就向赵秘书长和邵杰作检讨,他说自己白天不该态度粗暴,不该对省纪委的领导发脾气……说到后来,钢浇铁铸的公安局长竞满脸泪水,抽泣起来。
向士龙痛心地告诉赵秘书长,在这个县,县委书记、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纪委书记、法院院长是一派;人大主任、检察长、县长和另外几位副书记是一派;州委是支持县委书记的,至于他向士龙,哪一派都不是。烟民一闹事,向士龙抓了县委书记的弟弟,很自然就站到县长那一派去了。县委书记一发狠,竟悄悄给向士龙罗列了四大罪状:一、越级上告;二、诬告;三、非法侦查;四、蔑视县委。“罪状”在县委常委会上获得通过,县委于是作出了开除向士龙党籍和公职的决定。
向士龙留下一摞厚厚的申诉材料走了,出门时还凄然地回头朝着赵、邵二人笑了笑。
赵秘书长不停地抓着光光的秃头,满脸犯愁道:“小邵,我们这次下来可没有这个任务啊!”
邵杰的心头除了愤怒就是悲凉,一个公安局长喊冤,这种天方夜谭的事居然就在这被重重大山包围着的县城发生了!那党纪国法到哪里去了?这些人真的是无法无天!
一股正气凛然升起,邵杰决心替向士龙打抱不平,介入这件案子。他把向士龙的申诉材料翻得“吧嗒”响,生气地说:“秘书长,我原来只听说山高皇帝远,没想到在共产党的地盘上,居然还有山大王!”
赵秘书长长叹一声说:“小邵呀,你还年轻,不知道官场的险恶啊!”
邵杰给赵秘书长点燃一支烟,笑嘻嘻地说:“秘书长,向士龙这个案子您不能不管,他可是把您当作包青天,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您身上啊!”
赵秘书长默默地把一支烟抽完,拍了拍向士龙的申诉材料,说:“你辛苦一下,先把材料研究研究,明天我们去州里,把情况给州委的同志反映一下。你从法律的角度谈谈对这个案子的看法,我不便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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