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掌碎铜铃
麟儿听到龙女伤势,以雪山神尼那么高的功力,再加上师妹家学渊源,居然也花了四五天时间,才告痊愈,不觉皱眉一叹道:
“武林中出了这一陰一山异派,说来实在怕人,无论它哪一种功力,只要使人致伤,治疗起来就特别困难,总算师妹福缘深厚,能遇上这位老前辈,不但把伤治好了,还慨然收你为徒,艺成之日,武林侠义道中,又将添一绝顶高手,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龙女妙目流波,把自己这位未婚夫婿微睇了一眼,娇一笑道:
“我练一辈子也远不及你,看你与人对手的那种掌法,不但功力一精一湛,而且招式神妙无比,这掌法,好似本门久已失传的斩龙掌,倒不知你从何处学来。虽然父亲对你至为偏一爱一,他知道的东西,却也不至于完全瞒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师兄,难道那失传的功夫被你寻着了不成?”
琼一娘一笑道:
“妹一子真好眼力,贵派的绝传武功他如不获得了十之七八,以袁素涵那种功力,想要短时间内将他打败,还真不容易哩!”
龙女不觉大喜道:
“有此不传之秘,无怪一陰一山派袁素涵无法斗过你!但不知已获得了哪几样?”
琼一娘一笑道:
“论拳招,他得的就只那七十二式斩龙掌。这掌力,他与人对手时很少使用,因为他早已成了武林前辈们的香包,仗着嘴甜,谁有什么新鲜玩艺,人家百求不得,他的情形可就与人不同,他们只怕他不肯学,你看,苍鹰师伯的苍鹰掌,天山神丐前辈的龙一虎掌,还有什么天音乐谱中那不知名的掌力……”
只听得麟儿笑得打跌道:
“干脆还有倩霞的玉掌,琼一娘一的柔荑掌,一股脑儿都搬了进去……”
“你两人斗趣,怎么把我也夹在中间呢,怪难为情的?”龙女玉手轻掠云鬓,双颊浅现朝霞,瓠犀微露,梨涡一对,起伏频仍,端的娇丽万分,把旁边的人不觉都看呆了!
玉英轻笑道:
“你是正点儿,麟师兄旦夕关怀,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总得要连想到一个师妹,好像什么人把你抢去似的,也惟恐对不起你,如今好了,合在一块儿,没有你,那岂不是舍本求末?”
这话儿,略带一点酸味,但不明其事的人,以为只是女儿家随口打趣而已。
麟儿琼一娘一心里有数,但又能说什么呢?只好随着笑笑而已。
惠元人颇率真,他只知道自己的命是人家冒生死的危险救来的,与麟儿一块儿的人,他认为都是自己的兄弟妹妹,有话可以无所不谈,而且用不着什么顾忌,他拉着麟儿的手笑问道:
“麟哥哥,袁素涵那东西屡次提到什么大巴山的事,而且语多诬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何时到过大巴山?小弟一直闷在心里,何不说出来大家听听?讲句老实话,小弟这条命原是你们拿一性一命换来的,这一生有你们也就有我,你们有患难,我决不会独善其身,置身事外!这事如属旁人,我决不敢问,但在你面前,却又另当别论了,你道是么?”
此语一出,那情形可真有点紧张,弄得麟儿讲也不是(因为袁玉英在座),不讲也不是(惟恐使人误认作贼心虚),不由得俊脸通红,势同骑虎。
司马倩霞把如意郎看了一眼,见他急得额角间业已见汗,不觉掩口葫芦,对琼一娘一耳际低语道:
“这算是风一流 罪过,行为不检,让他受受也好。”话虽如此,到底还是十分心痛,随手掷过自己罗帕,淡淡一笑道:
“自家兄弟姊妹,什么事好瞒?谁还信你不过?你只管把一切经过情形简明扼要一叙好了。”
这无异于对麟儿一个暗示,能讲的就讲,不好意思讲的就把它略,谁还对你穷根究底不成?
麟儿先把袁玉英看了一眼,见她脸现羞红,但却装着若无其事,只好把漕宇庙一役,玉英如何受伤,自己如何赴大巴上找寻吸铁石,如何遇着秦莲贞慨赐磁石,以及受伤被围,剑伤师叔,横剑自绝,两老驰援等激烈惊险、哀感顽艳的事迹,舍繁就简地概述一遍。
讲到秦莲贞横剑自尽时,麟儿那泪珠不禁夺眶而出,陈惠元剑眉轩动,白衣龙女热泪盈眶,琼一娘一玉英因听了好几次,所以还未曾激动,但内心也默念伊人,不免暗中祈祷,让她早登仙班,魂归极乐。
白衣龙女幽幽一叹道:
“能这样明是非、辨邪正,善善恶恶,不惜大义灭亲,愤嫉偷生,不惜横剑自绝,真是有大智慧、能大觉悟的人,如认为她是因为情致死,倒未免太小看她了。这种事有什么羞愧可言?行止无亏于心,光明磊落,自能惊天地、泣鬼神,你虽然是父亲衣钵一爱一徒,武功剑术已有青出于蓝之势,但这种涵养功夫,你却远远不如,矫情大可不必,但过分的儿女情怀,却极容易使人失去这种涵养,远望师兄今后多在这种地方下功夫,那比你一身武功更为重要!”
此语一出,不但麟儿对这位娇憨师妹,佩服万分,就是惠元玉英等人也莫不大为惊服。
其中感动最深的要算琼一娘一了,往常,她与麟儿相处,多着重于柔情安意,体贴入微,而忽视了劝善规过、微言讽谰的美德,可是,龙女于短短时间,就能察人之长,指人所短,娓娓言来,头头是道,正是一温一 柔中寓有刚正,娇憨中却表现着聪明,容颜技艺,更是无人可及,未晤之前,自己认为天生蕙质,怎么样也不应稍弱于人,今日当场一比,就晓得处处输人一着,不觉正色而言道:
“师妹的话确系金玉良言,愚姊与麟师弟同行日久,对这种地方却至感疏忽,说来实在惭愧万分,看来师妹却比我高明多了!”
惠元淡淡一笑道:
“有道是: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诸位兄妹,言语举动,确与众不同,不免使人有相见恨晚之感!”
麟儿又问龙女,这次下山,不知有何要事?
龙女笑答道:
“这次下山,事情虽特别急,但为的却是小妹本身!”
此话说得使人弄不清头绪,尤其麟儿为要明了究竟,表现着一脸惶急和不安。
龙女故意逗他,却与琼一娘一玉英喁喁细语起来。
麟儿气道:
“元弟,我也和你往外面谈去。”样子虽然装着要走,但总没有提脚的勇气。
琼一娘一撇嘴一笑道:
“谁又留着你呢?”
惠元帮着麟儿,插嘴道:
“我知道诸位姊姊合伙捉弄麟哥哥,我们偏偏坐在这儿,让你们也谈不成自己话!”
琼一娘一笑顾龙女道:
“他们倒是难兄难弟,如长在一块儿,那倒真要天翻地覆了。”
龙女微笑道:
“何止两人?本门还有一位小魔君尚未出山,如让他三人一块儿,江湖上那班邪魔外道,却真够受的。”
麟儿知她讲的是本门掌教的一位心一爱一弟子,年纪与自己也不相上下,正想动问,不料龙女早已看出他的心意,忙笑道:
“你们会面的时间还早呢!扯远了,一晚也讲不完,明早,我得立即回山,师父以我学的东西太多,贪多就难一精一纯,但是这些功夫,又是本派的一精一华,如果弃而不练,等于未学。
老人家苦心孤诣,想用灵药来增进我的功力,故已开炉炼丹,如今还少一样要药,一样药引就是那灵石仙一乳一,药物就是那踏遍名山大川、百年难遇的灵芝仙草,药引影响较小,主要药物如果缺之,那效力就要减低大半。她老人家不知如何算出,这儿有千年成形的灵芝仙马出现,叫我务必来此一转,运气好,说不定就可遇上,最坏也不过空跑一转,糟蹋了恩师一炉丹药而已。谁知来到此间,千年灵芝马确有其事,但遇上一陰一山派这批恶魔捣乱,谁也没有占上便宜,千年芝马却让它轻而易举地溜跑了,自叹仙缘无份,往返徒劳,确对不住恩师一番厚意,说不得今后只有加倍努力,务期艺业小成,这叫做尽人事,听天命!”
惠元似被这种言词打动,蓦地形色黯然,垂肩合目,默不作声。
麟儿惊问道:
“元弟,你是否与我师妹有同样情形呢?何不说出彼此计议一番?天大的事,说不定还是有法可想。”
惠元叹道:
“霞姊姊的事如果解决了,小弟的事,自无问题,但这两种灵药,只能算是镜花水月,可遇而不可求!”
麟儿笑道:
“只怕你吃了,还不知道呢!”
惠元惊道:
“我何曾吃过这种东西?”蓦地想到自己身受奇伤,人在昏迷不醒的当儿,麟儿舍命相救,说不定自己给吃了什么东西,如果一口否定没吃,岂不叫人寒心?忙道:
“麟哥哥,你是否在我受伤昏迷时,喂过我什么灵药?我真一点儿也不知道呢!好在是你,如遇别人,真要怀疑我忘恩负义了。自家兄弟,你就为我耽待一点罢!”
麟儿携着他的手,且先不答理他的话,只问他何以要急于求得仙露灵芝。
惠元将师母练功过急,走火入魔之事,仔细说了,并告知自幼即入崆峒,全凭师母待已如子,始有今日,师门恩深似海,无以为报,不惜踏遍名山找寻灵药,拟将师母救转,恢复她一身功力,以稍尽弟子之情,略为师门分忧,无奈存心虽正,素愿难酬,思之遂不禁伤神失礼。
麟儿幽幽一叹道:
“师门恩重,确是一点不假!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你和我师妹所要的东西,我身旁自有代用之物,灵石仙露比仙一乳一只强不差,芝兰仙实比灵芝,功效可能稍逊,但这种旷世奇药,均属千载难逢,贤弟受伤时,我已给你服用过兰实一颗,仙露一匙,好在这东西,身边尚有现成,兰实虽然不多,但你两人要的,想不至于失望。再说,此处灵芝仙马虽然飞落峰下,但还是可以设法觅取的,只等天明,我就得试他一试,果能如愿,则问题不就可迎刃而解了么!”
话声甫落,忙扑向自己房一中,取出革囊带在身上,兴匆匆地回到龙女房里,要过龙女行囊,取了兰实三枚,天露一盏,放在她的药瓶内,又给了惠元一盏天露,三枚兰实,并告诉龙女,临睡之前必须服用兰实一颗,天露半匙,并以天露点目,再用昆仑乾元心法打坐调息,只等真气周行全体三十六转以后,则大功即可告成。兰实天露惠元业已服用,除以天露点目外,不必再服,只在临睡之前用崆峒派的太乙五灵功调息即可。
司马倩霞见他对待友人异常关切,知玉郎天一性一至重,芳心确实感动,遂微微一笑道:
“服用这种天地间的灵药后,是否可能达到恩师的预期效果呢?”
麟儿正容笑道:
“练武的人功力高下,与先天赋一性一、后天调养,及师门心法互有关联,假草木之灵,只能增进后天调养,是否能达到预期效果,本难确定,不过以师妹禀赋之佳,及神尼的独门心法,一年半载,武功超人,殆成定论。”说到此处,略事沉吟,又侃侃而谈道:
“这次贵州之行,不但获得了本门大部失传武功,而且悟出了一种奇异的天音功力,以致太清罡力、伏魔神功、斩龙掌以及三百六十周天神剑之术,均能速成。按理讲,这些功力可以用极短时间悉数传诸师妹,但师妹却另有师承,而且辈分极尊,如将这种功力传你,练见火候,起码也得一年,这一来,神尼的心法简直无从传受了,神尼的大般若功,与太清、乾元、太乙五灵等诸般功力相互齐名,而且对付一陰一山群魔,这功力奇妙之处,比乾元五灵尤有过之,故昆仑失传绝学,拟等师妹艺成出山以后,再行切磋。”
龙女娇一笑道:
“你会的功夫,不也等于我会的一样吗?谁还抱怨你秘技自珍不成?等把恩师的功夫一习一 成了,只要你一爱一学,不管恩师肯不肯,拼着受责罚,我也得把它偷偷地传给你,然后一同上一陰一山,把这班武林败类,搅他一个天翻地覆,那才惬意呢!”
惠元笑道:
“可不准麟哥哥只顾陪嫂嫂偷走,留下小弟不管,那才不够朋友呢!”
男一女五人,情投意合,正高谈阔论之间,蓦闻龙女一声娇咤道:
“何方道友,何不入室一谈?藏头露尾,岂是武林中人应有行径?”
话声甫落,也未见她起身作势,一阵衣裙带风的声音,紧跟着白光一闪,人已飘出室外。
他们都住在白鹤寺的后进,靠着峰顶的南端,窗外古木撑天,还夹一着几件羲篁绿竹,时近午夜,月到中天,清辉四照,幽绝人寰,凉风吹来,枝叶摇曳,把景色陪衬得更雅丽。
龙女飞身窗外,轻飘飘地落在林木之中,见离自己一丈开外之处,静立着一个青衣淡装的女子。一副鹅蛋脸,两道翠柳眉,口气吹兰,腰如束帛,背负长剑,肩挂革囊,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江湖儿女,论人才,确也俏一丽十分,但使人奇怪的是她云鬓不整,玉脸凝愁,自身被人发觉,却了无惧容,空着一双手,低眉垂目,楚楚堪怜,看情形,却了无半点敌意。
龙女正待喝问,麟儿已惊呼一声“仪姊姊”,扑向前竟歪着头细看人家的脸蛋,似乎充满着无限关怀。
琼一娘一玉英也上前拉住她的手,异常亲一热,由琼一娘一笑向龙女道:
“霞妹,待我来给两位互相引见一下。”遂指着那青衣女子道:
“这位是青城派赤霞老前辈的高足,青城三凤中最小的一位,人称归来凤的玉仪姊姊。”
龙女含笑为礼,又道了一番仰慕。
琼一娘一又笑着指龙女道:
“这位天仙化人的妹一子,从她这一身穿着打扮,姊姊大约也可清到她是何如人也。”
熊玉仪也是玲球剔透、玻璃心样的人儿,将龙女略一打量,遂正容答道:
“这位恐是名闻遐迩、领袖武林的紫一陽一真一人的一爱一女,白衣龙女司马倩霞姊姊了,不知是也不是?”
龙女忙娇一笑道:
“琼姊姊比我犹长,对你尚还以姊相称,今后就请称呼一声霞妹罢。”
熊玉仪展颜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众人忙请她入室一谈,玉仪也不推脱,颔首示可。
因恐惊动旁人,而且彼此又是江湖儿女,干脆由麟儿惠元率先,穿窗而入,余女自是跟进。
落坐后,龙女就着自己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含笑招呼玉仪道:
“姊姊深宵到此,而且双眉紧锁,看情形,似乎有什么事故,小妹虽是初会,但已深知姊姊为人,有事不妨大家相商,如有什么效力之处,决不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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