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掌碎铜铃(4)
“师姊,你这未免错怪小妹了,祖师遗留下来的规矩,凡是青城派的门人弟子,不管他有天大的来头,也得遵守,连掌门人也不例外!你教出来的徒弟,既有你在她身旁,按理说,我不应越俎代庖。你把她夺回之后,她一切经过的情形,以你师徒彼此的情分,她决不至于瞒着不说!就以今晚的情形来讲,她把昆仑派的门人弟子,当着你的面带到此处,你丝毫未加阻止,这就充分证明你同情你徒弟的一切作法。本门中既出了这种丑事,我如知道不管,那得担多大的关系?如被旁人告发,我和你们同样受罚。”
赤霞女怒道:
“然在我和玉仪,应该眼睁睁地看你等死!”
黑寡一妇 冷笑道:
“等死?老实讲,没有你们,说不定我还不至受伤呢!”
赤霞女正待驳斥,熊玉仪哭告道:
“恩师,不必多讲了,总算弟子不肖,师叔既已把祖师的紫铜令取出,哪还有望她收回之理?反正不加拘捕弟子也要回山,我一死原不足借,只辜负了恩师七年教诲之恩,也辜负了人家一番治疗之情!”
黑寡一妇 将铜箭一举,高声念道:
“谨以祖师紫铜令,拘捕本门弟子熊玉仪,回山以门规惩处。”铜箭立即往地下一掷,熊玉仪接着无异于认罪回山领罚,不接无异于抗令不遵,罪尤不赦。青城派这一门规,订得有点漏洞百出,只要门中长辈认为弟子中有吃里扒外的嫌疑时,那位受嫌疑的弟子就只有九死一生。
蓦地,一声长啸,蓝影一条,往熊玉仪面前一掠,顺手一抄,立将那紫铜令接住。
接箭的却是崆峒高弟陈惠元,他挡在熊玉仪的身前,用忿怒的眼光将黑寡一妇 看了一眼,冷幽幽地说道:
“青城派出了你这种以大欺小忘恩负义的长辈,我也为你羞惭,门弟子关心长辈的生死,请人疗伤,不管来人是仇是怨,按常情言,他就是医者的身份,只要医者能不避仇怨,能为你悉心治疗,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古往今来,我倒还没有听说过,治好了人家的病,反而遭挨打的人,更没有听到疾病已痊,反而让请医者因而获罪之理,青城派就是不近人情,也不应这样的有乖常理,我如不身经其事,确不信人间会有你这种不通人性的妇女。
实告诉你,我是崆峒山大悲真一人的关门弟子,既有胆子接你紫铜令,就担得起这场是非,你门中规矩,以紫铜令处分门人时,如铜令被人收去或失落,不追回这铜令,就不能处分这犯罪的弟子。这事尽管往我身上招呼,或向师门要人,你如不服气,就此比划,我也一样奉陪。如能胜过我双掌一剑,不但紫铜令双手牵上,你要剜要杀,我决不皱眉,所言尽此,悉听遵便!”
黑寡一妇 哪能忍受这种侮辱,人在石凳之上,蓦地双掌往前一推,一记劈空掌,势如排山倒海,朝着那陈惠元打至。
赤霞女怒喝道:
“你疯了!”赶忙把熊玉仪一手提起,往旁边跃去。
陈惠元秀眉一扬,星眸中一精一光四射,掌风一至,人竟不避不闪,疾伸双掌,发出两股劲风,对着迎面而来的劈空掌风打击。
赤霞女知道这几位少年男一女,年纪虽轻,但如论武功,就是他们师门长辈,也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就以治伤来讲,应运内功之助排除体内毒一素,麟儿不请自己,而借重他的师妹白衣龙女,这举动并不是瞧不起青城派,而是看出了青城派的内功秘技走的是纯一陽一或纯一陰一的单一路子,孤一陰一不生,独一陽一不长,哪能用之于治疗?在内功上,已很明显地输人一着!而今师妹竟在重伤之余,不自量力,与人硬拼掌力,对方因她不情不义,业已激动义愤,伸手接去紫铜令,并还熟悉本派门规,这就无异于明白宣示,他愿把这场事揽了下来,就是变成派系之争也在所不顾。
她知道只要双方掌风一接触,黑寡一妇 不死也得重伤当场,自己不出手救缓,势将受到掌门人的斥责。想至此,忙飞扑向前,正待发掌力将陈惠元的掌风震斜,蓦闻觉虚僧一声大喝道:
“师妹,不得莽撞!”一条灰影,电射而至,觉虚身形未定,即将袍袖连展,一阵风响,将两人打出的掌风,硬一逼一着往洞门一送。
“轰隆”一响,洞门口碎石竟被掌力震碎了不少,纷纷朝外飞去。
觉虚僧大约使用真力过度,光头上业已现汗,身形也晃了几晃,苦笑道:
“白师妹(黑寡一妇 原姓白)你一性一子也太急了,你师姊既然在此,她自然会管教她的徒弟,擅出紫铜令,将引起两派门户之争,陈小侠于我有恩,我不忍你们两方因逞一时之愤,各走极端,就烦你把紫铜令给我,玉仪的事,她为的是你我,年轻人设想不周,处分一节,看贫僧薄面,饶了她如何?”
惠元正待把紫铜令一交一 与觉虚大师,黑寡一妇 铁青着脸,那情形,似乎刀也砍不出一血,竟对觉虚冷笑道:
“好!师兄有命,哪敢不从?不过小妹为本门的面子着想,也是遵着掌门人的面示,人家既将本门弟子擒了作人质,我也得将那肇事的人带回本门,关他三月,如果昆仑弟子季嘉麟及庐山女弟子薛琼一娘一能接受这个条件,则事情一了百了。”
麟儿笑道:
“这有什么不可以呢,只要老前辈能放出瑶姊姊,我就亲到贵派祖师面前领罚便了。”
黑寡一妇 怒道:
“青城派并没有擒你的什么瑶姊姊,你为何要问我要人?”
琼一娘一忍不住插嘴道:
“冷面观音金素霞算不算老前辈的同门呢?擒去瑶姊,她也是动手人之一。峨嵋青城两派,谁也知道彼此联盟,视同一家,而今毕师姊尚囚禁峨嵋,仪姊姊原为我失手误伤,我至为后悔,不但亲自向她谢罪,而且彼此已结为姊妹,这原没有什么不可向贵派一交一 待的,她也没有什么对不起贵派的事!老前辈盛怒之下,一定要我们赴贵派领罪,既经麟弟答应,晚辈也断然不遵,只要前辈秉息事宁人之旨,与峨嵋派妥为商洽,仗前辈一言九鼎之力把人放出,以免让我们谢了罪,同门却还落在你们两派之手,这一请求,望老前辈稍事考虑如何?”
觉虚僧一听,略沉吟,颔首道:
“这事情待老僧回山后,向掌门师兄商洽便了。”
麟儿倒存着息事宁人、委曲求全的心理,忙把紫铜令接了过来,恭恭敬敬地与黑寡一妇 道:
“请前辈将铜令收下,并代义弟谢过适才鲁莽之罪。”
黑寡一妇 端坐不接,冷幽幽地说道:
“你既愿随我同赴本门谢罪,可将全身什物一概取下,由我代为保管,领罪后,即便发还。”
麟儿不觉心中一怔,忙道:
“我全身所带均是恩师手赐之物,如向贵派祖师前辈领罪,规定只准一双空手前往,我将身旁什物一交一 与我师妹保管便了,不劳前辈费神。”
黑寡一妇 冷笑道:
“那样不行,如果你中途逃跑了,没有你的兵器作为抵押,我问谁要人?”
麟儿正在低头沉吟之际,白衣龙女业已姗姗地走到麟儿身边,她冲着黑寡一妇 的面,娇一笑一声道:
“老前辈,我师兄身上的东西,无一件不是本门镇山之物,没有家父的手今,除了本门的人以外,他绝不能将东西一交一 付任何人,如果不具诚意,他尽可不随老前辈同赴青城了,你怕他中途逃跑,我们也怕本门至宝落于那些恶人之手,象一陰一山派袁素涵一样,仗着宝剑神奇,为非作恶!”
黑寡一妇 勃然大怒,双掌一扬,又是一记壁空掌,并怒喝道:
“贱婢,竟敢出言伤人,你认为我青城派就没有惩治你们的能力么?”
麟儿不等掌力接近,业已发动伏魔真气,将那劈空掌力一举化解。
他见黑寡一妇 两度出手,强横已极,不由得激起一片怒火,当即冷笑一声道:
“我当你为人只是心胸狭窄,门户之见极深,但仍不失为一洁身自一爱一的武林长辈,却不料你竟另有图谋,想利用我委曲求全的心理,乘机攫取我身上所带的仙兵神刃,这种一奸一谋诡计,在场的人均洞悉无余,要是我真的随你同赴青城,你也会设法计算我的生命,你认为紫铜令是至高无上之物,我把他看作一文不值,把它毁了,又待如何!”语声甫落,就着手中铜箭,双手一合,用力几一搓一,松开手,好好的紫铜令已变成铜屑一掏。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不但使黑寡一妇 大惊失色,就是连陈惠元也吃了一惊,毁去人家的信符,这无异于把青城视同无物,今后,昆仑青城两派,这仇恨可结大了。
他把铜屑一洒,拍拍双手,从泉水中抬起了蝻蛇丹,纳之革囊,对着玉仪师徒笑了一笑,让玉英等先行,自己和惠元断后,几声清啸,悬岩上冲起几条黑影,翩若惊鸿,直向白鹤寺落去。
麟儿等人回寺时,已是深夜,五人遂分别回房就寝,他突然想到,离家业已数月,父亲和文虬一定很记挂,何不修书一封,托一瓢师叔便中带往?就是恩师处,也该函候起居才对。
房一中纸笔,却是现成,于是就坐灯下,写好书信,又问惠元要了一只空瓶,取出两枚兰实,倒了半瓶天露,用纸将瓶包扎好了,准备连书信一并带去。
不一会儿惠元人已酣然入梦,麟儿本拟就着床 盘坐调息,但觉心神总是不平静下来,不觉暗道:
“干脆找霞妹凉姊闲聊一会儿,坐待天亮便了。”他武功原已快到身与神合、至高无上的境界,腾挪举措,起落无声,人到龙女琼一娘一窗前,轻轻一弹,那窗户业已无风自开,一条白影飘落地上,出来的却只有龙女,她拈巾含笑,脸似朝露,羞怯万分,低声俏语道:
“半夜已过,不在房一中调息,却来此处敲窗作什么?琼姊刚睡去不久,惊醒了人,才不好意思呢!”
麟儿轻笑道:
“房一中闷人,外面月色既佳,何不觅地小坐,稍舒愚兄平日对师妹记挂之情。”于是拉着龙女的手,双双朝北端峰下落去。
落脚之处,系在一嶙峋峭石之后,此处离峰顶起码有两三百丈高下,峰顶由上面直伸凸出,远处视之略似鹤头,全峰以此处为最险,不但古木撑云,而且怪石林立,月影难临,星光不入,端的幽暗非常。
麟儿和师妹飘身宝中,拣着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岩,双双落下。
麟儿知道师妹素有洁癖,忙掏出怀中罗巾,垫在石上,然后请师妹落坐。
龙女见他掏出的罗巾竟有三四条之多,而且一律都是淡红,不象是男人配用之物,不觉抿嘴低笑道:
“这些大约都是琼姊姊随身应用之物,你把它弄脏了,如果让她知道,她饶了你才怪!”
麟儿笑道:
“东西确实是她的,她和师妹一样有洁癖,往常坐在一块儿,都用帕子充垫,如果知道是师妹坐过,她喜欢还来不及,哪有责怪愚兄的道理?”随说随用手挽着龙女,让她坐在身旁,龙女含羞带愧地只好依他。
贵州白云山如何搭救琼一娘一,她如何感恩许身,愿充媵侍,以及恩师如何曲予成全,收她为义女一段经过,麟儿丝毫不隐地都说了出来,并一再请求师妹原谅他这种不情的举动。
龙女蓦地娇嗔道:
“你未能事先经过我的同意,却又与人家暗订丝萝,居心已属不正,而今却还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分明有她无我,情之一字,我原淡薄得很,恩师曾一再着我去掉三千烦恼丝,勤参佛门上乘心法,这一来,既成全了人,也成全了我,在你呢,无我还有她,自会无什么不快!既然三方面都有好处,我决定即此就行,回山后,立求恩师剃度便了!”
这一说,不啻在麟儿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他立起身来,一脸惨白,那情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静立岩头,痴若木鸡,分明伤心已极。
龙女知道,这种无声之哭极耗真元,他原是一个至情至一性一的人,以假作真,哪能不急?
不觉深悔自己不该开这种玩笑,忙在他命门上,轻轻一掌,低喝道:
“彼此间,一句玩笑,你怎的就如此认真!试问:我父身旁有几个女儿?会容许她擅作姑子?”
这句话比什么力量都大,麟儿立即回转身,目蕴泪光,紧一握着龙女一双手,似有千言万语欲尽情一吐,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龙女偎依着麟儿,低声一叹道:
“男一女之情,确属太微妙了。你我年事还轻,功力未成前,原不宜轻作尝试,看来父亲麓山传艺,而不把你携赴昆仑,他确实另具深心。琼姊这椿事,我毫不怪你,你原是无心救她,她却有意以身图报,就是我和她易地而处,我又何尝会有两样?虽说英皇并侍之事,不应让人作为有妻聚妻者的口实,可是真正遇到情有独钟者,象琼姊这样的人,又何尝不可让有情人 共成眷属?你对我一番一爱一意,无限深情,我略事打量,即可察知,再不要为那些微小事,即觉得对我不住,耿耿于怀!朋友夫妇之间,贵能相知以心,声应气求,彼此体谅,纵令我和你原是初见,彼此间的缺点,无法一时察看出来,但父亲和你相处日久,师徒之情,无殊父子,你如果天一性一不厚,他会把紫龙玉佩轻易传授你么?恩师好几次和我谈起,道是最近武林中出了一位奇异之土,年纪不大,而功力已臻绝顶,并说我武功如此人相差太远,未免有失师门威望,我心中正觉奇怪,为何恩师一提到此人,即把我和他扯在一处?如今把事实互相一参照,我才知道所讲为何如人也!”
麟儿笑道:
“我不过是俗人一个,那当得起奇异之士这种美称,倒是师妹确是人间奇女子,能攀龙附凤,总算三生有幸了。”
这一捧,龙女也觉心里甜甜的,素手理了理丝云,口气吹兰,瓠犀微露,眸同剪水,顾盼神飞,端的娇一艳欲滴。
只看得麟儿有点心动神摇,忍不住随口低吟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龙女将他轻轻一推,娇一笑道:
“赶快去找云姊姊!”
麟儿不由一怔神,忙道:
“几时又钻出了一个云姊姊来?”
她娇一喘微微,吃吃地忍俊不住,答道:
“薛姊姊家住巫山,她一身淡红装束,美丽得像天转朝霞,琼字改云,至为恰当,你不是要巫山之云么,除了她,还找谁呢?”
麟儿笑道:
“看不出你还会使坏,拐弯抹角地捉弄人,这可不能饶你。”于是假装要呵她胁窝,龙女最怕痒,只吓得骨软筋酥,身一子倒在麟儿怀中,不住地央告道:
“麟哥哥,饶了我这遭吧!小妹少不更事,无意中得罪了什么巫山的云!”
麟儿只好停手不呵,用手整理她满头秀发,微笑道:
“看你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一张小嘴还真损呢?”
蓦闻龙女惊叫道:
“你看,那是什么?”
麟儿忙用眼往空中一打量,但见一线红光,在空中盘旋不定,只一见,就稳知是那天蜈。
麟儿笑道:
“这小东西真鬼,不知又在玩什么花样?待我招它下来一看便了。”
忙嘬口一啸,声如金玉,音震流云,空中那天蜈,果然循声而至。
它落在麟儿落坐的右端,距麟儿不过一尺远近,落后游身疾转,吱吱地叫个不住。
龙女最怕长虫蜈蚣蝎子之类的毒物,吓得用帕子蒙着脸,想看却无胆量。
天蜈的个一性一是恩怨至为分明,只要你平素对它略施小惠,它对你也特别忠心,这种一性一格,麟儿自然告诉了心上人,龙女忙探手囊中取出两颗灵丹,硬着胆子摆在那蜈蚣面前,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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