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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掌碎铜铃(7)

这两个孩子的确天真得可以,那身法更是快得使人难以置信,一耸之下,人已腾空,每人还随手折了两条树枝,一左一右地分奔那旋风之内。两人手持枝条,在旋砂内一降飞舞,枝条中却蕴着内家其力,不但那砂子被震得纷纷自落,而且旋转风力也被他们那逆转身法搅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风停砂落,两人依旧衣裳楚楚,连头发都没有被旋砂打落一根,彼此又复若无其事地把敌人尽情嘲弄一番。

陈惠元睁着一双星目,笑对麟儿道:

“麟哥哥,这大约就是什么旋砂阵了,实际上,武林旋风掌,只要能发内家掌风的人,再练就一种特殊的正反掌法,就可打出旋风,这种功力实不如一般掌风劲疾有数,偏生还有那些自作聪明的人藉着这种掌力,加上预先布置的几处砂堆逞强,旋风见物就卷,自然弄得飞砂走石,稍明内功掌力的人,就该知道这功夫无什么玄奥。偏生这两个毛贼,头脑简单,但又给他们练成了一种不三不四的内家掌力,大约经人指点,才并不容易知道这一简单办法,却美其名叫作什么旋风砂阵,更因一般传言,九天煞风厉害无比,于是又冠之了煞风两字,名字既然不伦不类,功夫更平凡得无以复加,确实使人觉得他们可怜又复可笑,无怪乎他们龟缩不出。”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森森笑声,那声音使人听得打从脚底直冒凉意,但闻,他慢吞吞地喝道:

“来人如擅越雷池一步,天山巴山那两个老怪,我们立刻把他们一刀两断,此事,司马紫一陽一不来,我们暂时拒绝一切会商。”

麟儿不由心中一怔,知道这批匪徒业已中途变计,他们指明必须师父亲自出马,这自然含了很大的一陰一谋,只要真一人一出,必然利用在手人质,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处处限制真一人的行动,而后暗中竭全力以对付真一人,只要真一人除去,武林侠义道中就会弄得群龙无首,而后他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目前这件事,只好暂时忍耐,先行设法把人救出,而后再与他们清算总账便了,想到此处,遂冷幽幽地答道:

“既要本门掌教来此商谈,自可由本人飞书驰请,不过,你如果伤我师伯一毛一发,我自有本事教你们神女峰寸草不留!”说完,也不待来人答复,立即返身就走。

回到店中,五人略一计议,遂决定师太等三人留店歇歇息,由麟儿惠元晚上飞赴神女峰探山救人。

两人略事调息,三更不到,即施展那踏雪无痕的本领从客店出发,惠元在最近时日里,从麟儿处学会了那缩骨移形之术,两人尽量把身形缩小,变得象两个七八岁的小孩,风驰电闪般地向林中进发。

一进林,即有人喝道:

“何人入林?从速站住!”麟儿立将身一子往枝头上一贴,惠元,却用蹈空术往斜刺里直飞,无意中惊起一只夜鹰,一掠而过,赶忙落在一株古松之上,借着松针护体,身形又小,起落也无半点声息,料想人家哪能一眼就看得出来?

果然,从地下的茅草丛中,钻出了两个匪目,头上身上插满了茅草,用以掩护身形,只要往草里一坐,就是大白天也很难看出草中有人,两人对空望了一望,见夜鹰飞掠,以为看花了眼,遂坐下对谈。

惠元不由心里暗骂道:

“这些匪徒果然狡诈万分,原来他们把猎人这套伪装掩护的方法都学会了,无怪乎看不出他们藏身之处。”遂停身不动,暗中细听他们闲聊。

只闻有一匪徒轻轻地叹口气道:

“邱老三,寨中自从捕缚了那两个老怪物以来,大寨主立即严令全体人员不分昼夜地加强守护,究其实,我认为这是小题大做,像三位寨主的功力,在江湖上已很难找到对手,最近来的老者,据云是寨主的恩师,武功业已出神入化,洞庭帮主及其内外堂的总监又全来到此处,即使有人要报仇,我们何不大大方方地让人家入寨,凭武功将人擒缚!”

那邱姓匪徒冷笑道:

“王老大,你也过分相信自己人的武功了,今天那两个孩子,据说都是初出道的雏儿,可是凭二寨主与三寨主的功力,不但无法胜过这两个小孩,而且还几乎受伤,使大寨主震撼不已,遂中途变计,叫那昆仑派的小孩找他师父出头,只要把他师父擒缚,就可将武林左右,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怎能松一弛戒备呢?”

那王姓匪徒仍然不服道:

“就是昆仑派的掌门来了,他又能怎么样?昨晚来人的功力,不是不高,但遇着了洞庭帮的内外总监,不过略将蛇杖一摇,两线红光一闪,敌人即匐然倒地,而今把他丢在后山洞内,虽然留得了两条命,但据杖主人讲,他那药物,最多能保持一月,既无法不让毒伤扩展,昆仑派的人即使将人救转,也无异于搬回两副一尸一骸,这一来,我们何必惧人上山搭救伤者呢?如果说是山头另有秘密,怕人上山发觉,真正人家打来了,总不能说一辈子不亮相?”

邱老二摇摇头叹口气道:

“什么事,你都只看到一面,而不能仔仔细细体察,擒人作质,哪能使人知道他已受奇伤,奄奄一息?又哪能使人上山将人救去?此其一。一陰一山五老毒龙叟,艺压武林,人皆畏服,如让人上山探去,昆仑掌门人可以藉故不来,如不来,岂不使这计划落空?此其二。巫山四处设防,虽不啻铜墙铁壁,但也有若干脆弱之点,如任人得去虚实,岂不失知己知彼之利?此其三。但这些,都不过是云云大端而已,还有许多较小之点,一时也说不完,你该明白了罢!”

王老大把大拇指一竖,朗笑道:

“格老子,还看不出你懂得真多,讲来头头是道,高明高明!佩服不尽!”

麟儿因想要知道的东西,都已听够,遂趁着两人凝神倾谈之际,一式“天马行空”,人从黑暗之中往前冲去,他怕惠元胆大闯祸,擅运御气飞行术直赴神女峰,那一来,人在空中,至易为人发觉,遂先行往前领路,力将真气提上,即觉一身轻灵,足不沾尘,衣不带风,悬崖峭壁,稍纵即过。匪徒中虽有好几道卡子,也似乎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一掠而过,但巫山多的是夜鹰猿猴之属,黑夜飞跃而过,所见太多,遂也不觉为奇。

惠元与麟儿相距,少说也有五六丈远,论迅速轻灵,哥哥远胜弟弟,要保持两人距离不变,惠元还得用力十分,不由他不佩服这位麟哥哥功力纯。

两人穿山越岭,捷似风驰,须臾已到神女峰下,峰逾数千仞,飘缈云间,云雨巫山,本是人间韵事,眼前却将变作腥风血雨,人事沧桑,殊难逆料。

麟儿正筹思如何上峰探寨,疗毒救人,惠元立即扑向跟前,耳语道:

“峰间多云,用缩骨法及蹈空蹑虚之术,不虞敌人发觉,愿否一试?”

麟儿点头应允。

两人一耸身形,离地而起,但见两条黑影翩翩于麟峋怪石、虬枝怒干之上,一跃就是四五丈,不到半个时辰,落地处距离峰顶,已不过是一两百丈高下。

在平时,麟儿也听琼一娘一讲过,白云庄距离峰顶尚有一段小小距离,故落脚处原是一座峭岩,怪石峰峰,极利潜伏,崖左山隅之内,似有灯光隐隐,两人目力,因点过灵石天露,可透一视 云漠。仔细一瞧,深觉隅内虽有林木遮掩,但灯光星辰,显示其中房屋极多,不明说,此处就是白云庄,断无疑问。

麟儿志在救人,拟先将人救出后再谈其他,但惠元稚气十足,偏暗中缠着麟儿一探白云庄,看看那一陰一山五魔是什么样子,如喜吹大气,倒先斗他一斗,揍他几掌,杀杀他的威风再说。

麟儿拗他不过,只好依他,仍是哥哥前驱,弟弟跟进,两小心思极诡,知道如由前面直扑,那无异于自甘暴露身形,后面陡削险峻,不用蹈虚之术,根本就无法停留,敌人以为有险可恃,说不定防范颇松,这一料想,果有见地。

危楼一所,依岩而设,飞檐画栋,势同殿宇,四周挂着八盏琉璃宫灯,均未点用,惟窗中透出一点灯光,也不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物,除一陰一山五老外,别人倒不在二人心目之中。

因为庄中隐藏着绝世高手,武林人物谈及一陰一山五老,莫不惊然而惧,麟儿惠元在这种地方丝毫不敢大意,遂用蹈空术,轻轻地落在一株古柏之上,沿着四周柏树,几个起落,已到了楼的前端。

蓦觉丝丝寒风从室中透出,触及人一体 ,顿觉一股奇寒之气直透心脾,五官四肢麻木不仁,连呼吸也顿觉迫促。

麟儿惠元不由大吃一惊,本可用防身之物护体,但至宝都有强烈光华,只要发动,马上就可使人觉出,只好用师门内功心法,调元护体,以抵御那种奇寒之气,室门半开半掩,室内情景,了然在目,两人略一打量,但觉一丝凉意,打从脚底直冒顶门。

室内有樟木云床 一张,上面跌坐着一位奇异老者,满头白发,散如飞蓬,前覆眼鼻,后垂肩背,颓下白髯偏生,长逾胸腹,配合着他头上乱发,只觉他是一个白毛怪物而已,蓬松乱发里还突出一只肉角,愈显得这种人,介于人一兽 之间。

他身披一袭白衣,虽薄如蝉纱,但将全身笼罩,看不出他一身肥瘦。

周身白气弥漫,冷得那室内灯光,其昏如晦,室内的寒气,原来就是这白色气体作怪而已。

云床 之下,还肃立着一位白衣童子,也生得玉一面朱一唇,偏长着一头白发,童子白发,使人看了非常碍眼,他两手捧着一只白玉香炉,炉中白烟袅袅,弥漫一室。

那白毛老怪突将怪头稍摆,头发一分,口鼻微露,一吸气,那玉炉里的白烟宛如两根白带,迳入鼻中,也不知他的肺腑有多大,这样有吸无吐,却来个无尽无休。

只看得麟儿惠元心头纳闷,暗想: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一陰一山派的每门功力,无不有逾江湖常规,令人莫测深高!”

危楼下,突传来一阵琵琶之一声 ,音才入耳,即觉其婉转悠扬,神为之夺,须臾,五音杂陈,七情并具,似伤似怨,欲喜还愁,整个心情,随着琵琶的抑扬顿挫,而为之升沉起伏。

麟儿自幼即随着父亲,一习一 诗书,明礼乐,更得紫一陽一真一人三年传授,文学武术,素养至高,白云山菩萨岩深宵一宿,领悟天音,不但把它制成乐谱,而且独创一种拳招剑术及内家罡力,所以一闻到这种琵琶异调,即知它隐含一着一种歹毒奇功,信手挥来,摄神丧志,这鬼武林异技,若非自己,别人还真无法抵挡。

惠元静坐枝头,低眉合目,正运道家太乙五灵功抵御这种神奇音乐,但鬓角间冷汗一婬一婬一,显然已吃力十分,麟儿大吃一惊,正想拼觉暴露身形,发动防身至宝护住惠元,自己则单打独斗,和这老怪硬拼一阵,忽然那琵琶之一声 划然而止,门声响处,紧跟着白光一闪,还夹一着佩玉锵鸣,一白衣女,怀抱琵琶,早已飞落楼上。但见她肤光胜雪,宫鬓堆鸦,玉一面花容,风情万种,不由麟儿暗中喝采道:

“这女子真美,不但可比琼一娘一姊姊,而且,两人身材脸蛋,至为相似,盗窟中却有这种美人,未免奇事!”

那琵琶女从楼下疾往上跃,身一子本向里面,一登楼台,蓦地回身一转,剪水双眸中一精一光四射,对着麟儿存身古柏之上,扫了一扫,嘴角间微噙一丝冷笑,旋即莲步轻摇地进入室里,闻她语音,却在嘱咐那捧炉童子,务必小心侍候爷爷,语毕即出,翩若惊鸿,在佩玉锵鸣之下,人已疾落,只闻她自言自语道:

“此处高手如云,无殊龙潭虎一穴一,来此探听,只有送死,我如不念你们年幼无知,出手擒拿,那还不是反掌折枝之易?”

麟儿惠元哪能忍受这种轻视,正待想法出手和她比较一番,还是麟儿较为稳重,自以尚有两位武林长辈已在生死边缘,如以一念之愤,和人动手,身在强敌围攻之下,胜负之数,实难预知?这一来,岂不愤事?遂强忍着一腔愤怒,手拉惠元,竟用蹈空蹑虚之术,飞身而出,那白衣琵琶女,一见两人身怀这等功力,芳心里也不由佩服万分,暗度:

“不知谁家小儿郎,竟有这种身手?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小一弟一弟,那多好玩!”

这一次,麟儿惠元却飞向右侧(面对危楼的右边),右侧地势略为平坦,古木千年,顺着山峰形势,直引而上,论坡度,仍然大得非常,不过略懂武功的人,即可爬升直上。

浓荫密叶之下,最有利于夜行深山的人,两人纵身疾飞,想找出那囚禁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之处,只要将人救出,一切就可放胆去作了。

忽闻林中远处,似传来一阵喝咤之音,细听之下,却是一带川音的男子,正在那儿不住地斥喝道:

“格老子,你这老叫化,作了本寨死囚,却还在这儿逞凶,时而要酒,时而要肉,稍不如意,即开口骂人,看老子用皮鞭收拾你!”紧跟着“啪啪”两声,如中败革。

旋有人怒喝道:

“匪徒,尔敢逞凶,纵使老化子无法收拾你,自会有人要你好受,你等着瞧好了!”

麟儿一听,这正是天山神丐的口音,不由心中一喜,立即与惠元循音辨向,折向左转,顺着一条小道,穿林而过,林木尽处却是一处绝壁飞岩。壁上石径,全由人工开凿,径的尽头,原是一座天然石洞,怪石嵯峨林立,恰好将洞掩住,正面现之,使人很难察出此处藏有洞府。

两人同向洞一口一落,藉着怪石藏身,略向洞中一打量,不由怒火大发。

原来这两位武林长辈,正合着一句俗话:

“虎落平一陽一被犬欺!”全被匪徒折磨得不成一人 样,两人手脚不但被人用蛟筋反绑,而且将身一子悬挂洞中,这种酷刑,用以对付武林侠义之士,哪得不使人愤怒?

两人头脸又黑又肿,神丐全身更被人打得皮破血流,他本鹤衣百结,那衣服经人用皮鞭一一抽一打,自更破碎不堪,上身几乎全一裸一,就是裤子也破了好几处。

这情形,两人哪还忍再看,麟儿正待发动,惠元已一步抢先,俊身一跃,人已扑入洞中,那拿皮鞭的匪徒大约武功也似不弱,一见有人飞身入洞,立挥皮鞭对惠元没头没脑地打来。

陈惠元俊眉一扬,伸手立将皮鞭抄住,一式“单掌推山”千钧掌力全打在那匪徒的胸口上,人震得往壁上一撞,惨号声里,脑袋开花,立时气绝身亡!

麟儿正待出手为二人疗伤,忽闻有人低喝道:

“好大的胆子,居然还在此救人伤人,只怕你们来得去不得了!”声音清细娇甜,分明是女子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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