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她脚一落在这海外三仙之一的土地上,心里突然有说不出的惶恐和畏怯,因为她早知这些盖代奇人必然都孤僻怪诞,他们所居之处,轻易不会容许闲人乱撞,何况那枯木黄木早来岛上,要是这岛上正发生甚么大事,自己插足其中,更难获人谅解。
夜是那么一陰一郁,沙滩上除了潮水澎湃之一声 ,既无人声,更不见一草一木,小戢岛宛如一条巨鱼的背脊,一陰一冷而死寂的浮在海面上。
林玉缓缓移动脚步,足尖踏过沙砾,发出沙沙声响,那一声声脆而细微的声响,都像重锤似撞击在她幼小的心灵上。
岛上宁静得有些出奇,她一面缓缓移步,一面不停地左顾右盼,一面暗忖道:“枯木黄木难道已经离开了吗?如果他们还在岛上,岂会如此寂静……”
那知心念未已,突听一声刺耳大笑,破空传来。
林玉骇然一惊,心悸地暗道:不好,这声音多么像那天在沙龙坪听到的笑声!这必是那两个魔头所发。
她未逞多想,脚下突然加力,向那笑声发出的方向奔去。
约行了数丈,迎面一根高插人云的石笋挡在面前,而且这种石柱般的小峰尚不止一处,正星罗棋布,何止数十根。
林玉曾听辛捷提到过小戢岛上的“归元古阵”,心知这儿已是阵势边缘,要是随意乱撞,必然再难出来,当下连忙止步。
恰在这时候,忽听笑声又破空而至,紧接着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老尼婆,你这种小小障眼法儿,怎能瞒得了咱们兄弟,那天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咱们那松树林子,你就知道天地之大,能人众多。”’另一个冷冷的声音答道:“大话且慢些说,二位若能出得贫尼这阵,那时你我再分高下,贫尼这就前往阵外候驾。”
话声才落,一条黑影已从阵中飞纵而出,眨眼便到了海滩边。林玉凝目望去,见是个身着破旧僧衣的老尼姑,知道必是小戢岛主慧大师,连忙躬身施礼道:“晚辈林玉,拜谒小戢岛主老前辈。”
慧大师凝目向林玉打量半晌,冷冷问道:“你小小年纪单独一人,鬼鬼祟祟崇来到我这小戢岛,准备干什么?”
林玉忙道:“晚辈因有要事往谒大戢岛平凡上人,适上人不在,所以…,,慧大师冷目一睁,喝道:“老和尚在与不在,你一胡一 乱撞在此地做什?现在老尼尚有正事,姑赦你擅人本岛之罪,限你即刻离岛,否则,别怪老尼要惩治你了。”
慧大师这般狂傲专横,倒是大出林玉意料之外,她原本还有一些畏怯之意,听了这些话,反而一怒之下怯意全消,也大声答道:“晚辈受人付托特来送讯,因闻得枯木黄木已经赶到小戢岛来,所以顺道也欲把警讯向老前辈一陈,既是不蒙见谅,晚辈自当告辞。”
她气呼一呼说完,掉头向海边便走,心里却暗道:“你不要神气,人家矮叟仇虎要是找不到平凡上人,难保就不来找你!”
慧大师似乎一怔,身形微晃,已拦在林玉一面前,沉声问道:“小娃儿,你比我老人家还要倔强,你究竟有什么事要找大戢岛主,说出来我听听。”
林玉心念转动,正要开口,陡闻一声长笑,两条人影已穿过石笋布成的阵势,飞跃扑来。
慧大师脸上蓦地变色,探手扣住林玉的手臂,大袖一抖,身形疾升而起,轻轻落在一个石笋上,将林玉安顿在石上坐稳,低声道:“坐着不许乱动,待我退了这两个强敌,再与你细谈。”话声才毕,人已翻落地面。
枯木黄木并肩立在阵边,一陰一陰一笑道:“老尼婆,你服了吧?
这区区归元阵法,怎能困得我兄弟,现在再无别的话说,我兄弟便与你见个高下。”
慧大师脸色数变,虽然没有开口,却显得内心激动已极,目光在枯木黄木身上扫视了两遍,微微颔首说道:“不错,你们能出得老尼的归元古阵,足见不是等闲之辈,老尼正要领教二位的绝世武功。”
枯木老人笑道:“好说,好说,兄弟们不揣冒昧前来,也正是要见识所谓海外三仙,究竟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绝艺……”
他尚未说完,黄木老人接口道:“只可惜大戢岛主适巧外出,否则,倒正好以咱们兄弟两人,邀战海外三仙,那才叫人如愿以偿呢!”
慧大师冷晒:“二位好大的口气,老尼在三仙中是最无能的一个,还不知二位能不能讨了好去哩。”
黄木老人笑道:“那就由咱们兄弟中功力最弱的在下,向老尼婆领教几招如何?”
慧大师冷哼一声,傲然道:“也好!那么就请阁下出手。”
黄木老人道:“你我仅是武林先进,彼此全有身份,若学那庸俗之徒过招拼斗,岂不贻笑天下。”
慧大师不耐地道:“依你便怎地产黄木老人道:“这法儿不难,咱们各以功力护身,可不许动手拆招卸势,你打我三掌,我再打你三掌,谁要脚下移动了半分,便算他输了。”他说了这话,忙向枯本老人扬眉一笑,蜡黄的脸上,泛起一抹得意之色,好像自认这方法想得极是绝妙一般。
枯木老人点头笑道:“这样自是最好,功力厚薄,一试便知。”
慧大师叱道:“究竟你们那一位出面?抑或联手合上,怎的这般多话!”
枯木老人脸上微感一热,但却只是冷笑两声,并未还嘴。
慧大师心中暗忖:这二人肤色大异常人,必然炼就甚么左道邪功,否则焉敢与我拼掌?
我须不能着了他的道儿才好,于是冷然问道:“那么咱们谁先守?谁先攻?如何决定呢?”
黄木老人胸有成竹的放声笑道:“常言道,强宾不压主,我等来者是客,自然是先请岛主动手。”
慧大师骇然一惊,凝目向黄木老人看了好一阵,忖道:好狂的东西,你邪功再高,真能硬接我老尼姑三掌的,天下只怕还没有这人出世呢!
她私下正在思忖,黄木老人已将桩站好,笑着道:“老尼婆,就请动手吧!”
慧大师提聚真力贯注右臂,缓缓说道:“你当真硬受三掌,手上不能卸势,脚下不能移动?”
黄木老人答道:“那是自然。”
慧大师心中怒起,左脚一划,向前欺身进了一大步,右掌扬处,顿时风声疾嘶,竟用了十成真力,拍出了一掌。
但她何尝知道枯木黄木这种怪诞的“枯木神功”最是护身绝艺,黄木老人才练到第二层,一般内家功力已无法伤得了他,枯木老人已练成第三层神功,天下已再无一种掌力能伤得他分毫,他们若非有所自持,怎敢狂言挑战海外三仙,并且自愿一动不动地硬接三掌呢!
掌风过处,果然那黄木老人动也未动,慧大师全力的一掌,竟如击在腐木败絮上,一丝也着不上力。
黄木老人笑道:“老尼婆尽管放手施为,这点掌力,在下还禁受得起!”
慧大师“噗噗”狂跳,这时她知道已经上了这两个怪物的大当,要是三掌不能将他打动,自己再接他三掌,只怕大是不妙。
惶然之下心中一阵急,低叱一声,腾身上步,右掌一圈一收,运足了十二成真力,“呼”地一声,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这一掌乃是她毕生功力所聚,慢说是个人,便是一座小山,受这一掌,也难免崩塌一半,掌起处风声怒号,地上沙粒飞卷半天,威势端的猛烈异常。
黄木老人果然并不闪避,只是真气一沉,两脚深深陷人沙中半尺以上,慧大师一掌击中他的胸口,只将他打得晃了几晃,居然分毫未伤。
黄木老人得意地放声笑道:“堂堂海外三仙,原来也不过如此。”
慧大师一连两掌无功,一股无名怒火已猛升起来,冷哼一声,不进反退掠身飞返一丈,两袖一扑,身一体借那一卷之力腾空拔起三丈有余,及待将升到力尽之际,双袖一交一 拂一张,身形竟然在空中一停,紧接着一个盘旋,闪电般急扑而下……
这一次她已使出了平生绝技“苍鹫七式”,双袖满蓄内力,准备和黄木老人一分高下。
昔年辛捷初到小戢岛,慧大师也是使这一招“苍鹫七式”,连平凡上人也不禁骇然呼声,只此一点,便足见慧大师这招“苍鹫七式”威力之大了。
但那黄木老人却似胜券在握,真气一沉,两脚又陷进沙中四五寸,挺胸昂首,准备硬受这一招。
转眼间两个便将高下立判,林玉在石笋上忽然大声叫道:“老前辈且慢下手!”
林玉坐在石笋尖端,目睹慧大师和黄木老怪赌掌,已经连施二掌,竟伤那黄木老人不得,心里替她一阵急,不禁突生异想,忙大声叫道:“老前辈且慢下手。”
慧大师此时已施出平生绝技“苍鹫七式”,正要凌空下击,和黄木高下立判,陡听这一声呼叫,心中一动,腰间一弓一折,竟然悬空一个筋斗,不但收敛住下扑之势,而且仰身翻转,退落原地。
这一式美妙灵捷,若非是慧大师,旁人也难以应变如此迅捷沉稳,连枯木老人也忍不住轻赞一声:“好身法!”
慧大师腾身掠上石笋,沉着脸问道:“女娃儿有什么事?还不快讲!”
林玉却向她连连摇手,将嘴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想到一个方法,包管一下子就能把那黄木老怪打动。”
慧大师顿时不悦道:“我说有什重大的事?原来只是这么一句废话,何须你小孩子多嘴,难道他还真能接得住老尼的‘苍鹫七式’不成!”说着,便想飞落石笋。
林五连忙伸手拖住她衣角,急声道:“老前辈,你听我说。
那怪物仗着邪门功夫,你要是不用巧力,怎能伤得了他……”
慧大师一摔大袖,沉声叱道:“你还配教训我老人家!”身形凌空而起,重又飘落地面。其实慧大师口里虽傲然不听林玉的,心中却被她那短短几句言语说得砰然而动,一面缓缓步向黄木老人,一面心里私自暗忖,这女娃儿的话果然有几分道理,我苦修近一甲子,自问掌力不输何人,方才那黄木竟然硬挨了两掌,怎会丝毫也伤他不得呢?
“唔!”她若有所得地轻点着头,脸上掠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忍不住回过头去,赞许地向林玉颔首两下。
黄木老人笑道:“老尼婆如有后事尚需一交一 待,在下极愿多候片刻,反正再有一掌,你要伤不得在下,在下便不跟你客气了!”
慧大师冷冷一笑道:“匹夫休要卖狂,你能受我三掌,老尼照样也受你三掌,仔细了!”
那“了”字方才出口,左臂虚虚一扬,作势欲要出手……
黄木老人连话也顾不得回答,慌忙运起“枯木功”,准备硬受这最后的一掌。
但他却.未料到,慧大突然左掌向后一缩,顿时一股强劲无比的吸引之力将他身一子反向前一带,他骇然一惊,刚要定桩抗拒,说时迟,那时快,眼前人影一花,慧大师早踏着她那妙绝天下的“诘摩神步”抢到黄木身侧,手起掌落,拍在他左肩肩头。
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当时不过霎眼之间,而且这一掌之力,远在先前所施两掌之一声 威之下,但黄木老人一着失措,定桩未稳,竟被那轻易的一掌之力打得斜冲三四步,一个“饿狗吃屎”,弄了满脸砂粒。
林玉在石笋上鼓掌笑道:“好一个王八吃西瓜,连滚带爬!
这一来不该再叫黄木老人,该改作土头老人才好!”
枯木老人冷哼一声,身不见晃,突然欺近丈许,冷冷说道:“堂堂小戢岛主,原来只是个偷机取巧之徒。”
慧大师傲然道:“你若不眼,贫尼也照样奉陪三掌!”
枯木老人愤然跨前一步,但他侧头看看黄木,突又改变主意,将手一拱,道:“大丈夫一言九鼎,今日我们弟兄自认失败,三月之内,必然再来拜领教益。”说完和黄木老人转身向海边驰去。
慧大师没有再开口,只是怔怔凝视着枯木黄木逝去的身影,心中却感到份外沉重,她虽然狂傲不群,一向自视极高,但今夜枯木和黄木轻易撞出“归元古阵”,黄木并且硬接二掌,脚下竟分毫不动,这等怪诞绝世的武功,已使她心灵深处重重被震撼着,她比谁都明白,若非林玉提醒自己一个“巧”字,这次赌赛,势必败在那满脸腊黄的怪人手中。
方在沉思,林玉突然一声惊呼!
“呀!不好了……”同时人影一闪,从石笋上飞坠下来。
慧大师在袖一挥,闪身拦住问道:“女娃儿,什么事?”
林玉用手指着海边,着急地道:“他们把我的船坐走了。”
慧大师展颜一笑,道:“让他们乘去吧!这有甚么大不了呢?”
林玉道:“可是我没有船,怎能离开这儿啊。”
慧大师道:“你先不用急,把你来此的原故详细告诉我老人家。”
林玉望望那帆船业已远去,追亦不及,只得叹口气,便将辛捷受伤,梅山民去世……这些经过大略述说一遍,慧大师听得累累动容,但总极力镇静,一直静听没有开口,及至林玉说到途遇吴凌风,嘱托传讯大戢岛,矮叟仇虎重莅中原这段经过,慧大师却顿时神情大变,蓦地插口说道:“你把那牌子快给我看看!”
林玉从怀里取出“虎头银牌”,双手递给慧大师,老尼姑伸手来接,双手竟已微微发一抖,显得心中极端激动。
她反覆地将那“虎头银牌”看了几遍,仰首望天,口里喃喃说道:“啊!当真是他来了,当真是他来了!”
林玉不禁诧道:“老前辈,你认识那姓仇的矮子么?”
慧大师茫然点了点头,低沉地道:“岂止认识,说起来,他与我还有一段渊源……”
林玉惊道:“真的?老前辈可不可以告诉我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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