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6)
庐钧道:“你也不必害怕,那何守森虽然狠毒,但却十分护短,你只要暂时仍跟那妖女一起,便不致畏他对你加害,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想出一种能克制他那奇毒的方法,不知你肯不肯将这一对珍贵的绿色蛤蟆暂借老夫一用?何宗森武功并不惊人.全凭一身奇毒令人难近,老夫若有了绿色蛤蟆,不难想出克制他的方法了。”
辛平忙道:“老前辈尽管拿去,反正留在我身上,我也用它不着……。”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庐钧曾说“五毒俱全”,可以解得蛊毒的话,忙问道:“庐老前辈,假如我能弄到五毒,前辈可肯成全……?”
庐钧奇道:“五毒均非常物,必须凑全五种,而且,更必须都是这种绿色异种珍物,你怎能找得到呢?”
辛平道:“我想这些东西,或许她身上会有的……。”
庐钧一惊,道:“正是,她前次跟我动手,曾提到炼有碧鳞五毒,想必身边定有此物,你大可觅机偷它一些……”
但才说到这儿,忽又语声一顿,凝视着谷口,喃喃低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她真的又回来了。”
辛平循他目光望去,果见一条人影正飞快地穿进山谷,直扑小屋,忙道:“晚辈该回去了,别让她发觉我在这儿,反倒不妙那知正说着,突地一丛火光,从小屋中腾升而起,刹时烈火熊熊,那小屋竟成了一片火海,照耀得谷中景物,纤毫俱见。
庐钧一跃而起,低喝道:“好狠的丫头,竟敢纵火焚屋,老夫倒要试试你仗持些什么?
小兄弟,趁此良机,赶快出谷去吧!”
话落时,人已腾身掠起,疾向山下奔去。
山谷中有火光,火光中有人声呼叱,大约庐钧已经跟何琪动手,但这些辛平已无法回顾,他像是一个从牢岳门口脱逃的小偷,急急奔出山谷,奔过山脊,奔过荒岭,一口气不停便奔回这个歇息的山洞……。
洞里火堆只剩下一小丛余火,黑龙驹在洞外不耐地敲着蹄子,果然,何琪不在洞里,只有幽散的余香,沙地上留着她卧躺过的身形!
辛平爬进洞里,长嘘几口气,依着洞壁坐下,他好像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不禁心里尚在狂跳。火快熄了,他也无意去加添枯枝,只是怔怔望着那跳动的火舌发怔,这一刹那,他想到许多许多事。
他想……
这时候庐钧该与何琪分出胜负了?不知谁胜谁败?何琪还会不会回来?
假如她回来时,问起自己刚才到哪里去了?自己该怎么回答呢?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对自己下了什么毒手。
何琪浑身奇毒,要是她真的生了气,只怕……
他又想……
假如她伤在庐钧手中不再回来,自己身上的蛊毒,不知能否自解?
他突然又有一丝恐怖,如果何琪死在庐钧手中,或者庐钧伤在何琪手下,这份情感的负疚,都将沉重的压在他自己肩上,他固然不愿庐钧受到伤害,同样也不希望何琪为了自己而遭到损伤,她是那么年轻,那么美,像一朵刚欲开放的玫瑰,他怎忍心让她灿烂而美丽的生命受到摧一残呢?虽然她曾经残酷地在自己身一体中下了蛊毒——。
矛盾的企求,矛盾的思想,在他脑海中毫不留停地翻腾着,火堆闪动几下,最后终于熄灭。辛平蓦地一惊,似乎那火堆便是何琪的灵魂,已经冷漠飘然远离了自己,从此将他弃留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说不出对何琪是一爱一是恨?也分不出何琪待他是假是真?因此,他陷入了世上最难解脱的苦恼之中,无力自拔!
静静的沉夜里,他瞪着双眼,痴痴望着火堆上的余烬,突然,似有一阵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传进耳里!
辛平从地上一跃而起,侧耳细听,只觉那脚步声行行止止,落脚时十分不均,并且不时停下来,粗浊地喘着气。
啊!那是何琪!
他不用眼看已知道是她的声音,难道她真的负了伤?蓦然问,黑龙驹一声长嘶,辛平快如飞烟从洞里奔出来,抬头看时,不禁惊得呆了!
何琪身上红衣撕一破多处,嘴角腮边一片鲜血,逢乱着头发,狼狈而凄凉地依在一株树干上,频频喘着气,但当她看见辛平从山洞中奔出来,疲备的脸上,却绽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嘴唇蠕一动几下,似要说些什么!
辛平大感不忽,心里一阵酸,连忙奔了上去,搀住何琪的腰肢,轻问道:“琪妹妹,你怎么啦?”他自觉明知故问,罪责在心,问过之后,忙惭愧地低下头。
何琪宽慰地笑道:“没有什么,平哥哥,你回来多久了?”
辛平微微一怔,呐呐道:“我……我……?”
何琪无力地靠壁坐下,喘息片刻,竟自又道:“唉?都怪我太傻了,要是早知道你会回来,便不用急着去追你啦!”
辛平又是一惊,忙道:“我只在附近走走!并没有……。”
何琪摇摇手,道:“你不用告诉我,只要你没有离开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辛平心里好生感动,喟然道:“琪妹妹,你怎会受伤的?伤得重么?”
何琪闭目调息了半晌,忽然笑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庐老鬼也没讨了好去,他已经中了我的碧鳞五毒,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辛平骇然一震,问道:“你怎么跟他动手的呢?”
“我去谷中找你,第一次没有找到,一气之下,便放火烧了那间小屋,庐老鬼赶来拦阻,便跟我动了手……。”她轻笑一声,又道:“他虽然仗着功力一精一湛打了我一掌,但却被我放出五毒,咬伤了他的手和脚,嘿嘿!他纵是一代医圣,这一次相信也无法救自己的一性一命了。”
辛平听得心惊肉跳,毛骨悚立,呐呐问道:“什么五毒呢?
有这么厉害吗?”
何琪笑笑伸手指指自己衣领,道:“你看看这儿是什么?”
辛平忙拨一开衣领一看,只见何琪衣领之内缝有一个密袋,这时袋口边正爬着一只状貌狰狞的毒蝎子,通体惨绿,儒儒而动。
他骇然一惊连忙松手,何琪又捞起两袖和两只裙角,在这四处隐蔽的地方,赫然各有密袋,分藏着一只蛤蟆,一条毒蛇,一条蜈蚣和一只头尾摆一动的蜥蜴,这几样绝毒之物各匿在何琪贴身的密袋里,全都时碧绿怪异的奇种,令人见了不寒而悚。
辛平虽知何琪身藏奇毒,但却料不到她竟会将这些活生生的毒,收藏在贴身处,回想自己常与她依偎搂一抱,不禁头皮发炸,寒意陡生。
何琪见他满脸恐惧之色,展颜一笑道:“你别害怕,这些毒物都是天下难寻的珍品,并且经过我师父驯养了多年,不得我的示意,决不会一胡一 乱伤人的。”
辛平忽不住问:“被这五种毒物噬伤,不知还有救没有?”
何琪脸上浮起一片冷傲的笑容,摇摇头道:“没有,天下再无药可以解得碧鳞五毒,庐老儿是死定了。”
辛平垂头不语,但心里却暗暗替庐钧发愁,要是庐钧竟因中毒而死,这件事,将令他今生今世也无法安心,若非自己潜离山洞,何琪决不会放火烧屋,那么,庐钧也就不会伤在“碧鳞五毒”之下了……。
他方在自怨自责,何琪又幽怨地道:“平哥哥,你替一我推拿一会好吗?我好像真气有些滞阻,只怕伤得不轻……。”
辛平“啊”了一声,忙跪地替她缓缓推宫活血,过了片刻,何琪似乎喘息稍定,忽又问道:“平哥哥,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
辛平苦笑道:“你不要一胡一 想,我何曾离开过你?”
何琪又道:“那么,你不恨我用碧鳞五毒毁伤了庐老儿?”
辛平正色道:“你和他的事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恨你?”但他心里一动,又遭,“不过,他和你并无仇怨,这件事全因我才生出误会,你如是真和我好,就应该设法替他解毒,不要无缘无故结这仇家……。
何琪冷哼道:“我才不呢!那老儿处处跟我作对,总想使你离开我。”
辛平忙道:“决无此事,你不要……。”
何琪好像不耐多言,用力摇着头道:“好啦,好啦,请你不要再替他说话了,他直呼我师父的名字,单凭这一点,已是死有余辜,何况,我根本不会解毒,就算想帮他也无从帮起,生死由他去吧,咱们何必替他烦神。”
辛平无言可答,只好默然,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渐破晓,何琪却因伤后困倦,沉沉睡去,辛平凝视着她那秀丽的面庞,妩媚的唇角,心里竟对这如花般的少女生出无法言述的厌恶。
他缓缓从她身边站起来,愁思澎湃,无法自已,犹疑半晌,突然从怀里取出庐钧给他的三粒“太心丸”,毅然取了一粒,吞一入腹中。
他决心要离开这狠毒的伴侣了,虽然她对他是那么痴心而眷恋。
但当他走到洞一口,突然心中一动,村道:“碧鳞五毒”能解蛊毒,我何不顺便带走,也省得她再用这些东西害人?
于是,他重又蹑足回到何琪身边,先将身上的糕饼干粮取下放在地上,准备留给何琪在山中食用,然后轻轻掀起她的右边衣袖,小心地撕一开那隐密的封袋……。
那知他手指刚触及袋口,突觉眼前绿影一闪,那混身碧绿的蜈蚣竟从密袋中电射而出,张开毒螯,在他左手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
辛平但觉指上一麻,吓得身上冷汗立冒,慌忙缩手疾退,举起左手看时,食指早已红肿了起来,一丝赤线,迅速地向腕间延伸,赤线所至,顿时麻痹失去了知觉。
他不禁伶伶打了个寒战,不敢再留,踉跄奔出洞一口,翻身跨上黑龙驹,一抖马缰,催马便走。
马儿才奔出十余丈,左手那赤色毒线竟已漫延过手腕“太渊一穴一”,眼看便要浸到“曲池”大一穴一,辛平知道无法迟延,忙运右手中食二指,猛力封闭了“曲池”一穴一道,撕下一条衣襟,对左臂紧紧扎住。
他低头催马疾驰,不久又来到那山谷谷口,仓皇奔进山谷,一面放声叫道:“庐老前辈,庐老前辈……。”
谷中四处回音,全是此起彼伏一片“庐老前辈”的呼叫一声音,但除了那空山回荡之外,竟未闻庐钧回答。
他骇然忖道:难道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颤一抖,忙抖丝缰,疾扑向那小屋!
小屋早已变成一堆残瓦断梁,灰烬残堆中发出阵阵焦臭,昨天还好端端一栋一精一致的小屋,如今已化作乱土,辛平大声呼叫道:“庐老前辈,你在那儿啊!”
呼声未落,却听见一个低沉无力的声音答道:“小兄弟,我在这儿……
辛平循声服去,但见右侧三丈外一株大树下,盘膝坐着一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老人,那老人头部低垂,乱发直垂下来,一只右手和一只左脚,均已被刀砍断,雪地上一滩鲜血,残肢断体尚在地上,但从那弃断的肢一体上,却流着一片墨绿色的黑水。
这便是庐钧吗?辛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翻身下了马,畏怯又叫道:“庐……
庐老前辈……?”
那老人缓缓抬起头来,乱发摆开,露出一张苍白而憔悴的面孔,果然正是神医庐钧。
辛平心头狂跳,忙奔上去,急声问道:“老前辈,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模样了?”
庐钧黯然道:“唉!小兄弟,能留得这条残命,已算万幸,料不到那碧鳞五毒竟然这般厉害。”
辛平惊道:“你被五毒咬伤,怎会手脚都……。”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妥,连忙住口。
庐钧道:“一手一脚,是老夫自己斩断的,我自知无法解得这奇毒,若不趁早断去,等到毒一性一攻心,那时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辛平慌忙低头看看自己左臂,不禁失声叫起来:“啊呀!这毒一性一果然厉害,封闭一穴一道竞阻它不住,这该怎么办呢!”
还庐钧睁目一看之下,脸上越发苍白,沉声道:“小兄弟,你怎也被那丫头的毒物咬伤了?”
辛平便将自己想盗取五毒的事说了一遍,庐钧神色大变,埋怨道:“唉!你怎能这般傻来,碧鳞五毒天下无药可救,你要是不离开她,或许她恋你情痴,会设法保全你一条小命。”
辛平哭丧着脸道:“她说过,连她自己也不会解毒的方法,何况我已经下了决心,宁可死,也不愿再跟她一起了。”
庐钧叹道:“这样虽好,但你身中二种奇毒,无法解救,何况她也未必甘心将你放过!”
辛平道:“我已服下老前辈所赐太心丸,一月之内,也许能设法解掉蛊毒……。
庐钧略作沉吟,颔首说:“也只好冒险一试了,你那坐骑既然快捷,便烦你立刻上路,向东北去有座开元寺,你快去找一位姓云的老前辈,要他尽速赶回来,就说是我在托你的,这事十分火急,你在途中务必不可耽误。”
辛平点点头,道:“可是老前辈,你怎么办呢?”
庐钧道:““我虽然失去一手一足,总算留得一性一命,只要不死,便能寻出克刻她这毒物的方法,你暂时不必顾我了。”
辛平道:“但你老人家行动已经不便,何不让我送你老人家到开元寺去呢?”
庐钧毅然道:“你如能在一日之内将他接来,老夫承恩不浅,目下我还能自顾,你不要再作耽误了。”
辛平含泪道:“好!我就遵从前辈的训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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