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牧羊人(5)

　　“爹。”雨嘉用轻弱的声音解释道：“通知书上说，要在一个星期之内凑齐学费才准报名。”
　　“早晚都得交，这不是你考虑的事情，学费是多少？”
　　“八百元的杂费和两百元的住宿费。”
　　“哦，爹来想办法，你不用操心。”
　　雨嘉还是闷闷不乐，她心里知晓，一千元对农村的家庭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将来要上大学，面对更高昂的学费又该怎么办呢？铁栓看出雨嘉心理上的变化，这几天他没有让女儿跟他一起去牧羊，为这一千块钱，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每天晚上辗转反侧几乎要失眠，可这焦急的心却不能让女儿察觉到。连续几天在这种忙碌与愁苦的双重折磨下，铁栓的病情又恶化了，眼看快到交学费的最后期限，他不能不靠走家蹿户来凑这笔学费，雨嘉知道爹的难处，面对这样的困窘，她也不止一次哭着祈求爹，说自己不想读书的话，但铁栓永远这样回答：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看着你把学业荒废。
　　病严重侵害着铁栓的身体，但他无暇顾及，几天走遍了葛田所有的住户，只有王蛮子借给了他两百元，更多的人仿佛是在看他的热闹——凭什么全村就你一个姑娘考上高中，他们的女儿却落榜呢？大家的儿女谁也甭想上。这样的想法，每户人都心照不宣，知道铁栓会来借钱，早就用准备好的言辞来推卸，王蛮子和他算是村中辈分最高的老人，可非亲非故的，辈分高能当饭吃吗？再说了，就算借钱给你，这么大岁数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也没几年活头了。家里一穷二白，将来拿啥偿还？铁栓几乎要跪下了，他从没有这么绝望过，当年泥石流埋下他半个身子时，他也没有想过要把托举在手中的孩子扔出去，因为他总能觉得还有活下去的希望，会有人来拯救他和孩子，结果真的活下来了。可现在他的绝望成了无底的深渊，明明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之手，他不得不拖着打摆子似的身体继续去牧羊，尽管那十八户人家拒绝借钱给他。
　　铁栓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的确是老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徒手在洪水中救下二十一条生命的铁栓了。面对晴天白昼烈阳当空，他又一次淌下了浑浊的老泪。
　　晚上，天黑成一个整体，雨嘉做好饭菜后焦急地等待爹的归来，村民们吃完饭还没有见到羊群进栏舍，于是纷纷来铁栓家询问情况。雨嘉似乎预料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往坡崖上跑去，村民们也打开手电来坡崖上找寻自家的羊群。十几条光柱打破了夜的平静，结果在一个山洼里，人们惊奇地发现，羊群皆偎在铁栓的身边，而铁栓已经浑身是血，安详地睡着了。